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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让。”

凉亭另一面临水,水是寺里的放生池。池中锦鲤自由地游弋,红的白的黑的看上去好不快活。中间巨石上几只乌龟趴在一起晒太阳,时不时叠在一起,又时不时有一两只会被挤得掉进水里。

阳光从佛殿的檐角掠过来,如佛光普照。

“温施主是否有惑?”空见大师问。

“确实有惑。”温御道:“上回大师说青龙破凌云,狭路遇白虎。既是因果缘,或能共匍匐。敢问大师青龙白虎一相逢,可能代代有继?”

空见大师但笑不语,指着那似镀了佛光的檐角。“佛海无边,普渡世人。若不能代代有继,又何来福泽延绵。”

温御闻言,眸中风云际会。

“那宋施主的命格,真的不能更改吗?”

空见大师敛目凝神一会,再睁眼底一片慈悲。

“命格难破,但不破不立。”

温御站起来,朝空见大师深深行了一个佛礼。

将出护国寺,正欲上轿子之时,他忽地朝左边望过去。但见高高的墙角边,倚着一个青衣男子。

宋进元一脸笑相,酒窝隐现,“今日闲来无事逛到这里,不想看到了你的轿子。想着你应该就在寺中,索性等你出来。”

两人相识多年,从未像最近这般生分过。

温御如常,不自在的人是宋进元。

婚事受挫,原本他不太可能会放在心上。他这人心肠硬,也没那些个儿女情长。婚姻之事对于他而言,为的是传宗接代,为的是尽孝道。

然而好友的话,空见大师的批命,像两道影子一样挥之不去。他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却越是时常想起。

“你小子都抱得美人归,还找空见大师,不会是想问子孙缘吗?”

温御不置可否。

宋进元心下一个大卧槽,合着他连媳妇都难找,承天这小子都要当爹了?这可不行,他可不能落后。

“你小子还是不是人,搅得我亲事不成,心里也别别扭扭的。你倒好,成亲生孩子两不误,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原先我还想着那叶家二姑娘力大,最是适合我这种粗人。我一门心思想和你成为连襟,你却暗中使绊子,一次次坏我姻缘。你还是不是人?”

说话间,他走到温御跟前。

“数月前,我曾做过一个梦。”温御开口。

宋进元听得一脸懵,这小子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说什么做梦,谁稀罕听他做的那些血乎拉的破梦。

等等,这小子向来不说废话。

难道此梦极为紧要?

“什么梦?”

“我梦见多年以后,我一直未娶,而你成亲三次却无妻无子。世人皆道你我杀戮太重,双手血腥,乃天煞之命。此梦极为真实,似我亲身经历。”

“不会吧,你不是娶妻了?”宋进元张着嘴,喃喃道。他其实想说的是一个梦而已,也值得这小子当真。

“是。”温御看着他,“所以我才会不安。”

宋进元悟了,所以这小子是因为不安才会来找空见大师的。

只是这小子也会不安?

他们是做什么的?

一个天下第一刑司,一个京吾卫大统领。他们一个行的是剥皮抽筋也要查明真相的行当,一个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的差事。如他们这等趟血踏骨之人,岂会信鬼神之说?鬼神尚且不忌讳,何况一个梦而已?

一个梦居然会让温承天不安,这话说出去谁信。但是此时此刻,宋进元信了。因为他认识的温承天,绝不是一个危言耸听故弄玄虚之人。

“大师怎么说?”

“大师说我命格已改。”

“那我呢,我是不是也可改命?”宋进元一脸希冀,眼巴巴地望着温御。这小子的命格能改,他的应该也能。

“我替你问过,大师说你命格难破,但不破不立。”

这话像是说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命格确实难破,也当然是破了之后又立。宋进元神情复杂,一言难尽地望了一眼护国寺的高墙。

“这些出家人,说一半藏一半,还喜欢说废话。”

“进元,命格之事先前我也是不信的,如今由不得我不信。”

“承天,你小子怎么说话这么老气横秋了。”

温御转身就要上轿子,被宋进元拦住。“今日我不当值,不如我们去喝一杯?”

“我当值。”

“那我等你下值。”

“不必,下值之后我要回府。”

“你不是吧?急着回去陪郡王妃?”

温御看了他一眼,上了轿子。

宋进元在原地挠头,这小子当真是变了许多。谁能想得到素有玉面煞神之称的郡王爷婚后竟然如此恋家。

见色忘友的家伙!

他状似嫌弃地摇头,困扰心中多日的别扭已全都散了。当下叉腰仰头好生吐了一口浊气。然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护国寺,眉头慢慢收紧。

不破不立?

是他自己破,还是要找到破命之人?

真是麻烦。

他却是不知道,温御的轿子远去之后,并非是去了通天台,而是径直回了公主府。

午时三刻,府里大部分的下人们都在午歇。各大世家高门,午歇的时辰大多不同。宽厚些的,能从午时一刻歇到未时一刻。再是刻薄的人家,也能一刻钟的歇息时间。公主府向来宽厚,下人们能歇足一个时辰。

三喜等人不想温御会这个时辰回来,一个个不用吩咐就连忙退了出去。

温御看着床幔中的那一坨,眉间柔和了许多。

叶娉午膳过后就睡下了,实在是困得紧。她正拥着被子睡得昏天暗地之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压迫感。即使是睡得香甜,这种感觉似是能穿过她的梦,清晰地输送至她的大脑。

“阿御,别来了…累…”

娇软的呓语,听得人心里发酥。

明是拒绝,却比邀请还要来得猛烈。

温御幽深的眸暗流涌动,向来淡漠寡情的脸上竟然有了温柔之色。他贴近睡梦中的女子,声音低沉压抑。

“俗世中最为又爱又恨的事,我也想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