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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天富贵外人瞧着眼红,明白人却知如履薄冰。

千叮咛万嘱咐,康氏依然有些不放心。等到裴元惜离开后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心里是又喜又忧。

“若有先例可循,我心里还能踏实一些。这破天荒的头一遭,我怎么想都觉得不踏实。你说是不是莲儿在天上保佑二娘,我怎么觉得她的富贵不止于此。”

云嬷嬷替她揉着肩,“奴婢早就说过二姑娘是个有福的,老夫人你且放宽心。”

康氏叹息,事已至此也唯有放宽心。

*

皇帝亲临侯府,大都督作陪的事像一阵狂风席卷着东都城的角角落落。众人苦思着陛下的用意,揣摩着公冶楚的态度。

裴元惜从祸水变成祸害,在百姓的口口相传中被传得玄乎其玄。她痴傻十年还能醒来,又戳穿李姨娘恢复自己嫡女身份的事被人编成话本子,听说在茶楼里很是风靡。

洪宝珠去听过几回,回来就和她学。

她笑过之后,并不理会。

“你有空也去听听,可有意思了。”洪宝珠猛灌一杯茶水,坐在她的对面。“你猜他们议论最多的是什么?”

她摇头,说不知。

洪宝珠表情变得神神秘秘,托着腮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她的脸,“他们都在议论你的亲事,我瞧着想娶你的人都可以排到城门外二百里了。”

想娶的有不少,有胆的没有。

谁敢娶她啊,她可是陛下的干娘。

洪宝珠想到自己母亲说的话,说元惜妹妹福气太大,一般的男人镇不住。以前姻缘不顺,以后怕是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母亲提起一人,那人倒是能镇得住。

“那些人也就想想,谁也没胆子上侯府提亲。”

裴元惜闻言,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一张峻峭冷漠的脸。好看的眉轻轻颦起,贝齿下意识咬住嘴唇。

“我娘说,东都城若有一人敢娶你,那人必是大都督。”

洪宝珠突然的一句话,惊得她心头狂跳。刚想到那人,便听到那人的名字。明明并不觉得羞涩,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一样不自然悄悄红了耳根。

真是突如其来的面红耳赤,简直是莫名其妙。所幸洪宝珠没有注意到她,还在那里自说自话。一时说没人敢娶是好事,就不用担心嫁人的事,一时又说羡慕她,不嫁人也是好事。

“我要是男的多好,那样我就不怕死的上侯府提亲把你娶回家。”

裴元惜闻言哭笑不得,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一句话。“你天一句地一句的,我真是服了你。”

洪宝珠嘿嘿一笑,“我一听陛下认你当干娘,便想着我不就成了陛下的姨母。”

话一说完,连连打自己的嘴。“元惜妹妹你瞧我这张嘴,我就是在你面前随口一说,你可千万别当了真。我可不是你,我可受不住泼天的福气。”

裴元惜一脸认真,“其实未必不可。”

她的孩子,确实应该称呼洪宝珠为姨母。不过情况特殊,理论上行得通的事,真正到实处很难做到。

“别,千万别。你就当我放了一个屁,我什么都没说。”洪宝珠偷偷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暗道自己最近真是得意忘形。

打眼瞧着一位绿衣姑娘款款进了琴行,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不屑地冷哼一声摆出一副不欢迎的冷脸。

那绿衣姑娘并不挑琴,而是直接朝她们走来。

“裴二姑娘定然不认识我,我姓章名唤音音。我们见过面的,在上回的赏花宴上,不知裴二姑娘能否想起来?”

章音音便是宴花宴上拦着裴元惜要赔琴的那位绿衣姑娘,今日她仍然是一身绿衣,却与那日的神态完全不同。

裴元惜记性极好,怎么可能记不住她,甚至对她的印象颇为深刻。她长相中等,那日似乎是曾妙芙的马前卒,今日瞧着倒不像是个没脑子的人。

“原来是章姑娘,姑娘可是来挑琴的?”

“是也不是。”章眉君看着她,“我是来求裴二姑娘的,不知可否避人一谈。”

洪宝珠“嗤”一声,“我们答应赔琴,你随便挑一把琴便是,哪里来的那些个话。谁不知道你姨是太妃娘娘,你舅舅是曾大人,你哪里需要求别人。”

章音音面露苦相,“洪姑娘说得极是,人人都知道我姨是太妃娘娘,我舅家也是有些名望。我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么会求到裴二姑娘的跟前。”

洪宝珠还想说什么,被裴元惜一看便闭了嘴。

裴元惜认真打量着章音音,眸光微动,示意对方同自己去二楼。

直接开门见山,“你既然有那等贵亲,又有什么事情能求得到我?”

“贵亲?”章音音眼中有恨,“确实是贵。我那姨母是太妃娘娘,这几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巴结曾家。我舅舅一家因此得利,富贵当前竟然连嫡亲的骨肉都可以不闻不问。”

她一时发恨一时悲苦,说到两年前时已是咬牙切齿。

两年前曾太妃身份已稳,第一个报复的人就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是曾家嫡女,以前在闺中曾有欺负庶妹的恶名。

而那个庶妹,自然是曾太妃。

因为有曾太妃的撑腰,她的父亲越发宠妾灭妻,任由姨娘欺到她母亲的头上。一年半前,她嫡亲的兄长无故跌落枯井而亡,紧接着她母亲开始发疯。

她求过舅舅出头,舅舅只说是意外。后来她渐渐回过味来,舅舅是根本不肯为母亲出头,因为这是太妃娘娘在报复她母亲,他为了自己的前程睁一眼闭一只眼。父亲也得了好处,换了一个油水足的差事,越发的把母亲不当人,由着府里的姨娘作践母亲。

没有人能帮她,她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甚至她还不得不讨好巴结曾家表姐。

上回在赏花宴,她见到裴元惜行事,也不知怎么得似乎窥到一些先机。她能感觉到裴元惜对曾家的不在意,对曾太妃的不敬。所以她是故意试探裴元惜,果然对方没有让她失望。

裴元惜完全不给曾家面子,也不给太妃姨母面子。太妃姨母阻拦不住陛下认干娘,怕是羞得不敢见人。

她不知道裴元惜为什么对太妃姨母有敌意,但她莫名就相信对方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我知道一桩秘密,一个能彻底扳倒曾太妃的秘密,我想同裴二姑娘作个交易。”

裴元惜闻言,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如果我不愿意呢?”

章音音咬着唇,“如果裴二姑娘不愿意,就当我没有说过。我已经走投无路,没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你能豁到哪个份上?仅仅是扳倒曾太妃,还是对付曾家,或者是让你父亲一无所有?”

“裴二姑娘…”章音音呼吸急促起来,这些她都想过,她不怕世人骂她白眼狼。她觉得或许有人不会这么想,比如说眼前的裴二姑娘,“这些我都可以,我愿意同他们鱼死网破,只求最后能与我母亲有一容身之处。”

倒是一个烈性之人。

“好,既然如此我倒是可以答应你。不过我并不是什么手眼通天之人,我能给你的容身之处也不会是什么好去处。”裴元惜意有所指,环顾左右,“你看我这铺子怎么样?我还打算再多开几家铺子,寻些来钱的路子。”

章音音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我读过书,也同我母亲学过打量铺子和记账。若是裴二姑娘不嫌弃,我以后愿为姑娘效劳。”

“你可想清楚了?”

官家嫡女和商贾女子天差地别,一日从商终将同过去的富贵渐行渐远。这个决定不是那么好做的,这样的结果也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章音音没有犹豫,“我什么都想过了,事实上没有遇到姑娘之前 ,我曾打算以后带着我娘远离东都城。”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你告诉我那个秘密是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我那太妃姨母根本不是什么庶女,她是外室女!”

裴元惜不意外,点点头。

“裴二姑娘果然不凡。当年你母亲撞破我母亲欺负我姨母的事,其实另有隐情。那日是我姨母故意挑起我母亲的怒火,我母亲一生顺风顺水被人捧惯了,听不得那等拗人的话。被她三言两语一激动了手,从此落下一个苛待庶妹的名声。”说到这里章音音又是苦笑,姨母之所以有后来的际遇,正是因为结交上侯府的嫡女,也就是裴二姑娘的亲生母亲。

而今她求上裴二姑娘,似乎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我母亲那人耳根子软,最容易被人利用。”裴元惜说得极如常,想必东都城的人皆知宣平侯夫人有多轻信他人,以至于亲生的女儿被人调换。

章音音感同身受:“我与裴二姑娘倒是有些像。都说儿不嫌母,我不能嫌自己的母亲无能。我母亲那人面狠心软容易被人左右。无论是曾太妃还是我父亲的那些姨娘,她一个都斗不过。”

裴元惜默然,很是理解她的心情。

她眼泛泪光,目光却是无比坚定,“她纵使有许多的不好,对我和兄长却是极好的。兄长已经不在了,她能靠的只有我一人。我只求她往后余生活得好好的,其他的我根本不在乎。”

曾太妃当年进宫是以庶女身份,掩盖自己外室女的身份那就是欺君之罪。先帝不在,但当今圣上还是姓商。

欺君之罪大可平九族,小也得革职抄家。到时候不仅曾太妃尊贵不再,曾家定会大受牵连。牵一发而动身,章家也不能独善其身。

章音音此举,确实称得上鱼死网破。

她走的时候挑了一把琴,款款离开。

洪宝珠盯着她的背影,问裴元惜,“元惜妹妹,你答应她什么了,你真的会帮她?她可是曾妙芙的表妹。”

裴元惜微微一笑,“顺水的人情,不送白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