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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她还忍着一点,到后来实在是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一直笑到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样一个冷漠峻峭的男人说自己娇气,是她听过最好笑的事。

“这么好笑吗?不是你说的吗?”他的声音依旧闷闷,却是少了那种沉沉的压抑。他耳力极佳,自是将他们母子之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看着他们母子窃窃私语走远,然后下人说他们出了都督府。

他们走之前连个招呼都不打,完全把他置之度外。

他记得她以前送自己的那枝桃花开得极艳极好,花枝也比这枝要大上许多。那时她眉眼含笑灼灼其华,而今她不过是敷衍了事应付他。她给他磨豆花、给他做衣服、送花给他,全是他主动提及的。若他不提,她怕是永远不会如以前那般对他。

她擦着眼泪,“不…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这样笑到不可抑的她,仿佛才是真实的。

他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藏青色的帕子递到她面前,“想要就笑,不必强忍。我说过会给你最大的自在,你不必在我面前掩饰自己的真性情。”

帕子带着清冽的冷,一如他的人。

他的话…

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深想,更不想细想。

经这么一闹,他冰冷的态度明显缓和。也不知是她心底绷着的弦松了,还是她逐渐适应过去的两人朝夕相对的生活。再次同床共枕的夜里,她倒是安稳自在许多。

他睡相好,几乎一夜不会变动姿势。

而她则不然,她的睡姿差极。身体不会骗人,循着记忆找到自己最舒服的状态。所以当她睁开眼睛感觉自己像一只八爪鱼般缠在他身上时,她一点都不奇怪。

他似乎未醒,睡颜俊美无害。她轻手轻脚从他身上爬下来,翻躺在一边盯着帐顶开始胡思乱想,好在天很快就亮了。

在她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时,当然没有看到身边男人微动的睫毛。

新嫁女三日回门,别人家的岳父岳母多少会摆些长辈的款,宣平侯和沈氏却不敢有半点怠慢之处。

众人瞧着裴元惜气色不错,神色也如常,皆是一副松口气的模样。

宣平侯在公冶楚面前丝毫不像个老丈人,公事公办还是朝堂之上的上下属关系。,他汇报的是仙姑害人一事。

秋姨娘落过一个怪胎,下马村也出了一个怪胎,别的村子自然也有。

村民们迷信,谁家要是生了一个怪胎旁人只道是这家人作了什么孽,所以会瞒得极紧。若不是被裴元惜父女撞破,恐怕下马村也会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

向氏作恶多日未被人发现,皆是因为这个原因。

宣平侯领了这份差事,找到那些曾经求药的人家。那些人有了宣怒的对象,自然不会再藏着掖着,一个个哭爹喊娘咒骂向氏。

民愤难平,宣平侯自己出银子给各家各户送去安慰。那些人得了银子,皆是感激涕零。此事办得倒是圆满,之后无一人闹事。

沈氏康氏等人陪着裴元惜,先是问了一些她在都督府的事,然后说起裴济的亲事来。

裴济已是世子,又是侯府独子。他的亲事一直被东都城的夫人们盯着,先前未定世子那些人略有迟疑。眼下身份明了,自是成为世人眼中的佳婿人选。

正月里人情来往多,康氏沈氏婆媳二人没有被人明示暗示想同侯府结亲。康氏早就放了权的,虽说府里事情多,但她也没想过把掌家之权收回。

沈氏瞧着又瘦了一些,一副强打精神的模样。

“你说我亲自去将军府提亲如何?”面对女儿,竟是小心翼翼。

“母亲可问过哥哥了?”

“问了,我问他洪家姑娘如何,他说一切皆凭我作主。”沈氏回道,心想济哥儿必定是愿意的。

她是真看不出那洪家姑娘有什么好,好好的姑娘家顽劣如同男子,也不知怎么就和元惜投了缘。既然他们都看好洪姑娘,她何必从中阻拦。

也罢,她如今还有什么想头。

“既然哥哥这般说了,那母亲便试上一试。”

康氏转动手中的佛珠,说起裴元华的事。

裴元华自知自己活不长久,又惧怕自己会和秋姨娘一样死状凄惨,连着哭一天一夜。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康氏岂能不难过。

四娘再是有些小心思,到底也是她的亲孙女。好好的姑娘出了这样的事,让她不由得想起她的莲儿。当年她何尝不知莲儿活不长,一日一日都是数着手指过的。

昨儿个裴元华又哭到她面前,说是想住到水榭的院子养身体。那院子已经给了二娘,即使二娘出嫁了也不好给别人。她左右为难,说到动容处老老泪纵横。

“祖母,一个院子而已,四妹妹想住就让她住吧。”裴元华道。

“好孩子,祖母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你四妹妹纵然有诸多不是,你念在她身体的份上不要同她一般计较。她没几年好活…想想也是可怜。”

韶华注定早逝,像裴元华这么小的年纪谁知道不说一声可怜。

侯府近半年来发生的事太多,饶是康氏历经风雨亦有些承受不住。了却这一桩事,苍老的脸上尽是疲惫。

笼罩在侯府之上的阴郁久久不散,便是裴元惜的大婚也冲不散。

沈氏强颜欢笑,说起去洪府的事来。康氏脸色好看一些,侯府子嗣大于一切,裴济的亲事关乎着侯府兴衰,更是重中之重。

说到求亲时备的礼和一应礼数章程,康氏便拿当年去昌其侯府提亲之事相比谈,婆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问上裴元惜的意见。

裴元惜看到在说到昌其侯府时,母亲的脸色明显有些难看。

如今东都城哪里还有什么昌其侯府的,有的不过是沈家。沈家众人已从侯府搬出来,住在城东的一处宅子里。以侯府的财力买个大宅子不在话下,只是那宅子再大也无法同侯府相提并论。

等到母女二人说悌己话时,沈氏再也忍不住。

“前几日,你外祖母和舅母来了……我都知道了……”她哽咽着,“我…千想万想也想不到那个恶妇她竟然…元惜,若不是你恐怕你外祖母她已经遭难了…而我们谁也不知道。我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我为什么这么糊涂,我护不了自己的女儿,也护不了自己的母亲。不管是做女儿做母亲我都如此失败,我真不如死了的好…”

她哭得哀切,字字含泪。想到娘家如今的处境,又想到瘦到不成人形的母亲,一颗心生生受着痛,偏还怨不得旁人半分。

两世发生的事在裴元惜脑海中纠缠着,一时之间心绪复杂。上一世便是在自己死后,恐怕母亲都不曾如此伤心过。

这一世不过是她没将他们视为过客,倒是生出颇多纠葛。

“事情已经过去,你想再多也没有意义。眼下哥哥的亲事要紧,等新妇进了门侯府添了丁,一切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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