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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裴郁之后也会步父亲的后尘。

“你不必担心,他不会对我如何。”裴郁看着云葭说。

他话中太过绝对,倒让云葭怔了下,只不过她也只以为他是年少心思,心中无奈,但也未曾多劝。她怕劝多了反而让这位天子近臣不喜欢,正好惊云找过来了,她也就没再跟裴郁多说,只在走前对着裴郁又叮嘱一句:“冰天雪地,下山的时候记得慢行。”

裴郁看着她头也不回离开,紧抿的薄唇始终不曾抿开半分。

……

夜里。

徐云葭吃完晚膳就没打算出去,坐在炭火旁看书。

追月开门进来,惊云在外间弄香炉,看她拉着一张脸,不由奇道:“谁给你气受了?”

“还能是谁?”

追月没好气地说道:“我说世子怎么没来,原来是那个贱蹄子惹的事!”

她总盼着主子能跟世子重修旧好,所以一到寺庙就遣人回去打听一番,看看世子到底为什么没来,没想到竟真让她打听出这么一个消息,她咬牙切齿:“那贱蹄子在主子走后就故意抱着那个孩子出门,说是要留主子下来,他们走,出门就直接在路上滑到了,那孩子的头直接着地,听说还流了不少血。说是雪天路滑不小心摔倒,可谁不知道她那点心思?现在府里闹得不成样子,世子就是因为这个才被绊住了脚!”

她说着说着还红了眼,又恼又委屈。

惊云却蹙眉:“主子不是不让你说这些事了吗?”她说着看了一眼那蓝布绸帘,禅房就这么一点大,追月声音也不算小,恐怕主子都已经听到了。

心里正想着就听里间传来徐云葭的声音。

喊她们进去。

两个丫鬟连忙收拾心情打帘进去。

徐云葭依旧坐在炭火旁,手里翻看的书倒是合上了,放在膝盖上。

她问追月:“那孩子如何了?”

追月撅着嘴:“您怎么还担心这个呀?明眼人都晓得是那贱蹄子故意使坏,为得就是故意绊着世子不让他来找您,离间您跟世子的关系,您管他们如何呢?”话是这么说,但顶着云葭的注视,追月还是忍着那股子恼意回了,“大夫去过了,说没事,只不过那孩子本来就体弱,以后只怕只能得精心仔细养着了。”

说到这就让人心烦。

本来随便打发到偏院让他自生自灭就是,偏偏得仔细养着,而且因为这件事,夫人又怪到了主子身上,逼着世子跟主子和离。

徐云葭听说那孩子没事便松了口气。

她跟裴有卿分开纵有因为这对母子的缘故,但也不想他们因为她有什么损伤,即便她很清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就像追月说的。

可稚子总是无辜的。

她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就低头重新翻看起手里的书:“你们先下去吧。”

惊云应声起身。

追月却不肯起来,而是跪在地上追问云葭:“主子,您是真的不打算跟世子过了?”虽然过去一下午了,但追月还是不敢相信,此刻见主子一句关于世子的话都不问,实在忍不住说道,“您明知道世子心里只有您。”

“那个女人不过是仗着世子喝醉了才有了这样的机会,世子肯定是不会留下她的!”

“留不留下又如何?”云葭头也不抬,依旧翻着手里的书,她跟裴有卿走到这种结局并不是因为这个女人留在府里,她的出现顶多只是一个导火线,而这根导火线之外还有许多数不清的源头,“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

何况她最清楚裴有卿的性子。

他天生温柔多情,若那女子真的出事,他不会置之不理。

其实解决那个女人的法子有许多。

裴有卿喜欢她,即便她真的出手解决,他也不会说什么。

可是何必呢?

她跟裴有卿分开,除了因为这件事,也是害怕自己有朝一日真的会变成那种她自己看了都会忍不住唾弃的女人。

她不想以后都活在痛苦和自我厌弃之中。

“好了。”

不等追月再说,云葭就发话了,“下去吧。”

惊云知她是不想再说的意思,忙拉住还想再开口的追月,跟云葭说:“那您好好休息,奴婢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糕点给您拿些过来,免得您夜里饿。”

云葭本来想说不必。

她近日胃口不佳,但想到寺庙三餐皆有定时,若真的饿了,回头找不到吃的倒是麻烦,也就随她去了。

两个丫鬟很快就出去了。

追月几乎是被惊云拽着出去的。

徐云葭看着手里的书,忽然有些疲乏,不仅是身体,她的心也觉得累。

她知道追月不赞同她跟裴有卿和离,其实这次和离,她身边根本没有多少人赞同她的决定,他们都觉得她过了,她其实多少也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大概许多人都会觉得裴有卿那样的做法没有问题,甚至会觉得他为人夫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这三年。

他们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虽然头一年是因为陈氏的缘故,但后面两年的的确确是因为她自己的缘故。

那会陈氏就想让裴有卿纳妾了,可裴有卿还是守着她一个妾都没纳。

即便这次——

也是因为事出有因,他并非故意背叛她。

可她实在太累了。

这一次的争吵也让她彻底看清了,他们早就不是以前的他们了,即便她能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他们也已经回不去了。

她忽然想起裴郁在大雄宝殿说的那番话。

——“我从不信佛。”

求人不如求己。

爱人不如爱己。

说到底这世间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自己。

连日的疲惫。

不仅是身体累,心也累。

徐云葭闭上眼睛,合眸在炭火旁睡着了,她没有注意到裙角掉落在炭火盆上。

而外间。

惊云去厨房给云葭找糕点。

追月本来守着云葭,但回想云葭之前的话,思来想去还是害怕,怕主子真的跟世子和离,她咬了咬牙还是往外面跑,刘安还在外面守着,她得告诉刘安主子的心思,然后让世子快点来一趟。

不然她怕真的来不及。

她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一场大火即将发生。

……

“大人,我们该走了。”

钟攸推门进来,“您还得去大同,我们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裴郁没说话。

依旧看着对面那间亮着烛火的禅房。

他的手里握着一块鹅黄色的丝帕,这块丝帕明显是女子用的,看样子已经有好些年头了,边角处都已经磨了线,帕子上的图案也稚嫩,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

“大人……”

钟攸还欲开口,就见裴郁转过身。

“走吧。”

出去的时候裴郁吩咐钟攸,“你不必随我去了,看着点裴家和她,别让她受欺负。”

钟攸应是:“属下送您出去就回来。”

裴郁不置可否。

外面还在下雪,钟攸在一旁撑伞,裴郁拾步出去后又问了一句:“徐琅如何?”

钟攸答:“徐公子一切都好,有您的嘱托,窦将军会照看他,不会让他被人欺负的。”

裴郁淡淡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钟攸却忍不住看他。

裴郁脚下步子不停,声音也淡:“想说什么?”

钟攸迟疑了下才开口:“当初徐公子能提早出狱明明是您出了力,要不然光靠那位裴世子能起什么作用?为什么您什么都没说。”

“还有徐将军,当初要不是您派人,恐怕徐将军的尸首都不一定能找回来。”

以前也就算了,现在徐姑娘都要和离了,他都有些看不懂主子了,这种时候不应该让徐姑娘直接知道他的心意?还有他为她做的一切?

裴郁闻言却依旧没停下脚步:“没必要让她知道。”

直到钟攸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

裴郁忽然停步。

他透过伞面往外看,大雪纷飞,仿佛这世间都变得干净皎洁起来。

他忽然想起初见云葭那日,那是一个璀璨的春日,春光烂漫、百花正好,她踩着阳光逆着光朝他走来,俯身弯腰想伸手扶起他。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和美好。

可太过美好的东西总让人害怕失去,所以他像野兽一样吼了她。

对他而言——

云葭是神女,是高悬于九天的月亮,卑劣如他岂能触碰皎洁圣洁的她?

他没再看。

重新垂下眼眸往外走。

马车早已备好。

裴郁不会骑马。

大家族的少爷都会有人专门教授他们骑术,可裴郁从小就无人教他骑马,所以平日出行,他都是坐马车,刚要登上马车就看到裴有卿披着一身灰鼠皮大氅从远处策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