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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两辈子最操心的就是她这一双父亲和弟弟,她其实也猜到阿琅去做什么了,怕他闹事,更怕他出事,正想吩咐人再去外面找找,就听身边罗妈说道:“您今天怎么答应国公爷的?”

云葭一怔。

她跟罗妈四目相对,听她说:“您跟国公爷说以后不会事事操心。”

罗妈看她神色微怔遂又趁机说道:“小少爷今年都十五了,寻常人家都是能当一半家的大小子了,您这样总替他操心担着,他以后怎么长得大?难不成您还真能替他照拂一辈子不成?”

云葭一时被说得无言。

她想她当然可以照拂阿琅一辈子,反正她这辈子也没想过要成亲嫁人,可问题是,这样好吗?阿琅又愿意她这样照拂他一辈子吗?

他总要成长的。

与其等他后面吃尽苦头才知道长大,倒不如现在就开始慢慢放手,她前世不就一直后悔自己放手得太晚,以至于让阿琅落到那般田地吗?

“妈妈说的对。”

半晌,云葭才长吐出一口气跟罗妈说道,是她又糊涂了。

罗妈听她这样说,也松了口气,她面上重新流露出一抹笑:“您不怪老奴多嘴就好。”

“我怎么会怪您?”云葭微微蹙眉,她握住罗妈上了年纪而略显沧桑的手,眼睛直勾勾看着她,语气诚恳说道:“妈妈从小照顾我长大,这世上除了阿爹和阿琅,您是我最亲近也是最信任的人,您要一直在我身边提醒我叮嘱我才好。”

罗妈听得神色微怔。

不过两个呼吸的功夫,她便悄悄红了眼眶。

“诶。”她轻轻应声,别开脸的功夫,她擦掉眼泪才笑着转过头跟云葭说道,“只要您不赶老奴走,老奴便是七老八十也要赖在您身边。”

她从未听云葭说过这样的话。

不止是她,就连徐家父子也很少听云葭说这样的话,云葭这前半生活得太过拘束也太过持重,约莫是从小就戴上了那么一张面具担上了那么一份原本不属于她的责任,以至于让她过早学会了长大,她活得小心翼翼不敢放纵自己,哭闹不敢、大笑不敢,就连心思也得全都放在心里,以至于云葭很少对身边人表露过自己的真实想法,她怕过于放纵会让自己耽于享受,以至于管不好这么一大家子,便总是逼着自己要端庄要成熟。

可这辈子,她不想再管这些了,她想要把前世缺少的那部分亲情全都弥补回来,再好好陪着阿爹他们。

上辈子她让罗妈离开是她做过最后悔的事。

那时罗妈心疼她被陈氏那般磋磨,没少替她出头,可那时徐家早已没什么地位了,爹爹死了、阿琅又入了牢狱,陈氏岂会怕她?

她拿了各种理由趁她不在的时候欺辱罗妈。

罗妈怕她跟陈氏真的不对付起来便一直不曾与她说,直到有一回云葭提早回来看到罗妈跪在院子里,那是云葭第一次跟陈氏争吵。

在此之前,云葭从未跟陈氏争吵过。

即便在陈氏那边受过最大的委屈,她也没说过什么。

可那次就连裴有卿回来与她说软话,她也没有理会,更没有去跟陈氏低头服软,可云葭也担心再这样下去护不住罗妈,便起了把她送走的心思。

她见过罗妈的丈夫和那双儿女。

他们在她面前表现得一直都很好,敦厚、老实、善良,她以为罗妈离开她是去享清福的,可她没想到那群人拿走了罗妈所有的银钱,又因为罗妈不肯来问她要钱便开始折磨她。

那时云葭一直有跟罗妈通信。

她也一直以为罗妈就像她信中说的那样过得很好,她那时还一直想着等身边这些琐碎杂事处理完就去探望罗妈,直到罗妈的死讯传来,云葭过去看到她身上的伤才知道她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

“姑娘?”

罗妈见云葭一直不出声,眸光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您怎么了?”

云葭这才恍过神。

“没事。”她看着罗妈哑声说。

她当然不可能也不会和罗妈说这些。

这辈子她会好好护着罗妈,再也不会让她受欺负,可她那双儿女该怎么办?云葭不由蹙眉,那个男人分开也就分开了,她知道那个男人背地里还有个傍尖儿,依照罗妈的脾气必定忍受不了,可那双儿女毕竟是罗妈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相连、血脉相承,她不清楚罗妈在看到他们的真面目时肯不肯舍弃。

罢了。

这事也急不了。

若罗妈真舍弃不了,那她大不了多花些心思教这对畜生好好学学怎么做人,只要他们能哄骗罗妈一辈子让罗妈高兴,她也不介意多花点时间。

罗妈总觉得云葭今日看着怪怪的。

以前她很少见姑娘这样出神的,但想着姑娘这次碰到这样的事,也正常。

便也不敢多提。

她亲自服侍云葭起来。

拿过一旁架子上放着的那件绯红色的琵琶袖交领衫给云葭穿上,又找了一条樱草色的窄门马面裙。

等服侍云葭在梳妆镜那梳头的时候,她便跟云葭说起今日在裴家的一举一动以及外面传的那些话,她说时兴高采烈,只是想到刚才云葭那几声呓语,不由又有些沉默。

她自以为无人察觉,却被云葭注意到。

“妈妈在想什么?”

罗妈啊了一声,回过神:“没、没什么。”

云葭却以为有事,不由蹙眉:“妈妈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陈氏刚才是不是给你难堪了?”

罗妈一怔,看云葭目露担忧又心下微暖,不由笑道:“没。”她犹豫了一会,还是问了出来:“姑娘心里真的没世子了吗?”

这次倒是轮到云葭怔忡了。

不过她也只是愣了一个呼吸的功夫便无奈笑道:“妈妈怎么又问这个事了,我下午不是和您说了吗?”说完见罗妈看着她的眼睛目露心疼,云葭忽然想到自己傍晚做的那个梦。

“是不是我刚才做梦说什么了?”她忽然问罗妈。

罗妈倒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一时竟有些呆住了,不过还未等到她说话就被云葭握住了手:“我没梦到裴有卿,就算真的梦到了,我决定好的事也不会更改。”

“妈妈不必为我心疼,裴有卿有这样一个母亲就不是什么绝配,向前看,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云葭说完看向面前的铜镜。

她刚才的确梦到了裴家人,但不是裴有卿,而是……裴郁。

想到昏迷前她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裴郁冲进大火之中想把她救出去,而头顶的房梁支撑不住火势砸了下来,那一声“裴”,大概是她想阻止裴郁进来而情不自禁喊出来的,只是被罗妈误以为是裴有卿了。

心脏竟不知为何,轻轻抽动了一下。

梦中的那抹悸动好像又延伸到了四肢百骸,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来气。

云葭不清楚这是真的还是她的臆想,可如果是真的,她其实不明白裴郁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她与他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往来,单单只是因为小时候的那一份情谊吗?这也实在太厚重了。

云葭自问自己是做不到这种地步的。

不过这一点显然是没有人能回答她了。

但云葭想,或许这一世裴郁可以是个例外,她这一世本不想和裴家人有任何接触,但裴郁可以是那个例外。她希望他这辈子能活得好好的,光明正大、清清白白,不要再像前世那样被人污蔑舞弊,最后还被人清出族谱赶出家门,甚至最后位于高官也还是被人议论不止。

这辈子她想对他好一些。

就当做她感激他那时奋不顾身为她冲进大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