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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葭双目轻弯,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柔和了。

她未抬手,只抬着脸看着徐琅的方向无声动唇,道下两字“去吧”。

等徐琅笑着离开,彻底看不到了,云葭才收回目光。

久别重逢,失而复得。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云葭的心情很好,她在烛火下垂眸,旁边玉勾云纹灯架照出来的暖黄色光轻轻铺落在她的身上,不禁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罗妈挑帘进来时看到这番情形便怔住了。

“妈妈来了。”还是云葭察觉到一抹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却不曾听到脚步声,疑惑抬头便看到了罗妈,见罗妈呆呆站在帘子外面,看着她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轻笑,“妈妈怎么站在那不动了?”

罗妈这才回过神。

她忙放下帘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盏安神茶,那是给云葭睡前安神用的。

云葭每日睡前都得喝一盏安神茶,不然睡不着。

不过今日云葭看到却没喝,这是她以前的习惯,以前事事愁于心,这才睡不好,现在她见阿爹和阿琅都还在,心宽体泛,自然无需再借助这些外物。

她把面前那一盒徐琅买的紫苏梅推到罗妈的面前跟她说:“还是以前的老味道,妈妈也吃。”

罗妈自是不肯。

她心中始终记着主仆这层关系,不管平日徐家人怎么厚待她,也不会僭越了去。

可就像徐琅怎么知道让云葭心软,云葭同样知道怎么说动自己这位乳娘,罗妈最后还是没有办法,无奈地看了云葭一眼后,还是坐下了,不过最后还是秉持了自己的念头,她没直接坐到云葭躺着的那一架贵妃榻上,而是拿了一把圆凳,靠着贵妃榻坐下了。

“够了够了,这是小少爷买给您的,您多吃些。”罗妈只接了一半就不肯要了。

云葭也没坚持,而是问罗妈:“妈妈刚才在想什么?”

是在问她刚才为何出神。

罗妈听到这话却是犹豫了一番才看着云葭开口:“就是觉得您这一觉醒来变了许多。”不管是果断跟裴世子退婚还是对那位裴二少爷突然的关心,都不像是以前的姑娘会做的。

还有今天姑娘那几声呓语。

她那时以为姑娘是还在记挂世子,可姑娘那时直接反驳了,再结合姑娘夜里那一番询问和表现,恐怕姑娘是梦见了裴二爷。

可姑娘和裴二爷素日都没什么往来,怎会无缘无故梦见裴二爷?甚至还为裴二爷落了泪。

不过罗妈觉得最大的改变还是姑娘的心态。

以前姑娘总是匆匆忙忙的,忙着看账忙着听管事禀报家里的事,偶尔出门也是要去各个铺子查看,好不容易休息下还得查验少爷的功课,白日忙夜里忙,每天能睡下三个时辰就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事了,可刚刚姑娘静静躺在这,再无从前匆忙到仿佛停下一时半刻就会出事的模样。

云葭对罗妈这番话并不感到惊讶。

可以说她刚才就猜到罗妈在想什么了,云葭对此并不担心,就算她跟罗妈说她是死后重生,估计罗妈也不会把她当做妖邪看,反而会心疼地抱住她大哭一场,阿爹和阿琅就更加不会了,他们是这世上最疼爱也是最关心她的人。

只是上辈子的结局实在不好,她实在不想让他们知道伤心,与其让他们自责难过,倒不如就她自己一个人记着这些。

或许时间久了,她也记不住了。

“那是变好了还是不好?”所以云葭并未提这些,而是笑吟吟问她。

罗妈看了她好一会才开口说道:“说不上来,但觉得您比以前看着轻松了许多。”以前的姑娘哪有这样轻松笑过,整日沉甸甸的,像是背着永远卸不掉的包袱,就连夜里睡觉的时候也总皱着眉,像聚着几座小山。

“那就是变好了。”

云葭笑着握住罗妈那双苍老的手,她在宫里时也是做过粗活的,是后来被人赏识才被调到一位太妃身边,那位太妃死掉,她也就出宫了。

做过粗活的人手总是粗糙的,何况罗妈也不在乎这些。

云葭也不知怎得,看着这双手忽然想起罗妈那个丈夫在外养得那个傍尖儿,明明也是穷苦出身,却被那个男人养得白白嫩嫩,罗妈每个月送回家里的那点钱不是被她那个儿子拿去赌了就是被那个男人花在了那个女人身上,最好笑的是在云葭捉住那对狗男女的时候,那个女人还十分猖狂,张口就是一句:“罗氏自己不会打扮,抓不住男人的心,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位夫人也别怪这男人一颗心扑在我的身上,罗氏一把年纪,身材走样不说,皮肤也松弛得不行,您要是男人,是会看上妾还是看上罗氏?”

多好笑。

罗妈为了那一大家子在这兢兢业业,因为觉得愧疚,甚至不敢给自己留多少银子。

每个月拿到月钱就全部托人送回家去。

可最后她养出了一群什么人?一群喂不饱的米虫和为了钱什么都不顾的畜生!

云葭每每想到罗妈死后的模样就恨得想杀了他们,她控制着没让手颤抖让罗妈起疑。

“妈妈的手都干了,回头我让惊云去铺子里拿一盒珍珠膏你先用着。”

“要什么珍珠膏啊。”罗妈皱眉,“我都一把年纪了,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平白浪费。”

云葭不赞同:“什么浪费,妈妈还年轻,便是涂脂抹粉也应当。”

罗妈被她这番话臊红脸:“姑娘这是埋汰老奴呢,老奴都什么年纪了,真要涂脂抹粉,像什么样子?”

云葭不管她的话,打定主意这辈子要让罗妈好好的。

她继续握着罗妈的手,一边摩挲她手背上的肌肤一边与她说:“妈妈说的对,我不应该总把所有东西都背在自己身上,我以前总觉得家里什么事都得由我来扛,觉得阿爹和阿琅长不大,可今天和他们聊过才发觉不是他们长不大,是我自以为他们没长大。”

“我太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握在自己手里,以为这样就保护了他们,可其实这样反而什么都留不住。”

她轻轻一句后,又笑了起来:“现在挺好的,我成功退了婚和裴家断了关系,阿爹也跟陛下聊过了,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但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总不会差的。”

罗妈听她这样说,眼眶都红了一圈,声音也跟着哑了:“本来就该这样,您之前就是太累了,老奴有时候看您那样都觉得难过。”

云葭笑着握着帕子去擦拭她脸上的泪:“那您就陪着我,陪着我们,看着我们越过越好。”

罗妈哭着应了。

她伸手去抱云葭,就跟抱着小时候的云葭一样。

云葭心安地埋在她的怀里。

外面月光正好,而她仰着那张银月般的脸庞向上苍向月神祈求,希望她的亲人这一世都能平平安安。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