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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没出门也没怎么出汗,云葭便没沐浴,只简单洗漱完换了一身睡觉穿的衣裳,和恩把洗漱过的水拿下去,云葭则被惊云服侍着上床,要拉下床帐的时候,云葭忽然睁开眼睛又问了一句:“追月怎么样了?”

惊云的手轻轻顿了下,她不敢直视云葭的眼睛,只垂眸轻声道:“好的差不多了,奴婢看看她明日如何,要是好了的话就让她过来。”

追月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才没出现在这。

这一点,惊云知道,云葭自然也清楚,云葭沉默了一会没多说,她也只是先前和惊云说话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前世的那些事,想起前世追月和惊云因为维护她而被陈氏苛责的事。她不知道追月会怎么选,如果追月选择裴有卿,她也不会对她做什么,只是难免有些怅惘。

她毕竟从小就陪在她身边了。

云葭双手叠放在小腹之上,感受着自己均匀的心跳和呼吸声,不知是何心情,她闭上眼睛说道:“她若是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几日,这些日子也没什么事,不必日日守在我这边。”

惊云垂首应是:“奴婢会与她说的。”

说完见云葭重新闭目无别话,惊云正想放下手中的床帐,忽而又听到云葭喊她:“惊云。”

惊云忙停下手里的动作,轻轻应声:“奴婢在。”

云葭睁着眼睛看着她。

屋中的烛火已经灭了不少盏,云葭躺在拔步床上,光线昏暗,倒衬得她的脸越发雪白,她目光沉静地看着惊云同她说:“你日后若有喜欢的人记得与我说。”

“咚”的一声。

心脏重重撞击了一下胸腔,瞳孔也猛地紧缩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惊云便又恢复如初,她敛眸与云葭说道:“姑娘怎么突然说这个了?”

袖下的手指也在无意识收紧。

她以为姑娘是猜到什么了,正想着怎么替追月说话求情便听到姑娘笑着与她说道:“没什么,就是想让你日后能嫁给如意之人。”

前世惊云被她赐婚给了裴府一位姓叶的护卫。

那叶护卫生得一表人才,也读过书,又真心爱慕惊云,不止一次向她提出求娶惊云的事,就连裴有卿也替他做过说客,她见那位叶护卫的确是真心喜欢惊云便问了惊云的意思。

惊云那时想了两日也同意了。

她一直以为婚后惊云会幸福,可前世惊云后来沉默寡言的样子总让云葭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她那时问过惊云,可她向来报喜不报忧,私下云葭也派岑风调查过叶七华的为人,但岑风也没查出什么不好的,那叶七华并没有任何不良的嗜好,外面也没有相好,每个月拿到月钱还会给惊云买些好东西,不管怎么看,他都算得上是位不错的丈夫。

云葭思来想去也只可能是惊云不喜欢叶七华了。

这世间之事,许多事都能勉强,唯有感情一事实在勉强不了,云葭希望这辈子自己这些身边人都能幸福,都能所求皆如愿。

惊云万万没想到姑娘说这番话竟是为了她,她还以为……

眼睛突然一阵滚烫,喉咙也有些发堵,惊云看着云葭,沉默半晌才红着眼睛摇了摇头,哽咽道:“奴婢这辈子只想陪着姑娘。”

“傻话。”

云葭笑嗔她:“难道你也想跟我做老姑子不成?”

惊云红着眼睛说:“有什么不行?反正奴婢只想待在您身边。”

她难得显出几分小孩稚气,云葭既感动又无奈,她伸手,惊云不知她要做什么忙凑过去,头顶却忽然被一只温柔的手按住,她眼睫轻颤几下后掀起眼帘看过去,就看到躺在床上的貌美女子正目光温柔地望着她:“不着急,你以后有喜欢的,随时与我来说。”

不等惊云再反驳她,云葭又笑着说道:“好了,夜深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她说完就收回手。

惊云只好住嘴,她见姑娘已然阖目便替人重新掖好被子,然后才放下秋香色的罗帐。等又点了安神的熏香,合了窗灭了灯,她站在屋中看着不远处拔步床上的姑娘,好一会她才收回目光轻手轻脚退下。

今夜是和恩守夜。

惊云出去后跟和恩交待了几句便回自己的房间了。

已过夜半,屋中灯早灭,但透过窗外照进来的那点月色也能知晓追月还未睡着,惊云也没点灯,把门关上后摸着黑走了进去,她跟追月是床对床的关系,可惊云进来后却先没回自己那边,而是坐在了追月的床上。

见她一声不吭,惊云率先开了口:“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着。”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平时的那点习惯,彼此都很清楚,追月只有正躺着才能睡着,像这样侧着身是绝对睡不着的。

追月被揭穿,憋了几个气息之后忽然不高兴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转身,脸上还有泪痕,看着惊云忍着气红着眼睛压着嗓音又气又委屈地哽咽道:“你又要来教训我了是吧,好啊,你说,我听着!”

她眼睛还有些红,明显是哭过的。

月色很亮,把一切都照得分明,惊云沉默地看着她,没说话。

四目相对。

追月最先撇开脸,她也没说话,只是咬着唇。

“今日姑娘问起你两回。”过了许久,惊云才开口,能看到追月神色微顿,耳朵也跟着动了动,过了一会,追月还是没忍住回过头看着惊云问:“姑娘说什么了?”

“午后姑娘问你怎么不在,我说你小日子来了去休息了。”

“后来姑娘让人分夏瓜,我随口说了句你今日吃不着怕是回头又该委屈了,姑娘却说等你好了想什么时候吃都有。”

看到追月神色微怔。

惊云依旧面不改色续说道:“夜里姑娘都快入睡了忽然又睁开眼问了一句你怎么样了,等我说完,她才重新闭上眼睛。”

这一句话落下,追月彻底红了眼眶。

她本就是爱哭的人,此刻眼泪一串串往下掉,抹掉又落下,心里的自责和懊悔全在这一刻涌现出来,她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眼泪也全从指缝里落下来。

惊云看着她叹了口气,她没像从前似的给人擦眼泪,只是把自己手里的帕子递了过去,然后看着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可追月,别说姑娘跟裴世子已经不可能了,就算可能,难道你还真想以后跟姑娘一起服侍裴世子不成吗?”

追月原本正在擦拭眼泪,忽闻这一句,立刻变了脸,她张口就驳道:“我从未这么想过!我怎么可能那么想?!”她苍白着脸小声辩解,“我就是、我就是想离他近一些,只那样看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失魂落魄低着头,喃喃:“我知道这世上只有姑娘配得上裴世子,也只有裴世子才配得上姑娘,他们都是这世上顶好也最相配的人,我只是觉得可惜。”

惊云看着她,她和追月一起长大,她是真话还是假话,她一眼就能看出,确定她说的是真的之后,惊云稍松了口气,好在,她还不算无可救药。

“可惜不可惜,不是你说了算。”

“既然姑娘做了决定,你我只需听从就是,我今日说你训你,我不说是为你好,只是看在你我过往情谊上叮嘱你一番。姑娘和裴世子已经退婚了,不管你再可惜,这也是事实。”

“你若是心里真的有姑娘,以后就把你的这个心思收起来。”惊云说完就站了起来,她站在床边最后看了一眼垂眸拭泪的追月,“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

“你若想清楚了,明日随我一起去见姑娘,只以后裴世子的事,你一件都不许提。若想不清楚,日后再像今日这样失魂落魄让别人瞧见,我也不会再帮你。”

惊云说完便转身离开。

她依旧没点灯,摸黑找到脸盆,拿了保温壶里的水倒了一点,又拿帕子简单擦拭一番,她能听到追月在哭,哭得压抑、小声,不知是在为她那一份情还是别的……惊云没去管,也没去安慰。

有些事情只能靠自己想清楚,别人谁也帮不了。

等洗漱完,惊云回到自己的床上,夜深了,她却了无睡意,闭上眼,她又想到姑娘那句话。

她骗了姑娘。

其实她有爱慕之人。

她爱慕那个身穿蓝衣负剑而立的少年。

与她和追月一样,元宝和吉祥也从小就陪在少爷身边了,他们四个人算是一起长大的,那时他们还没分派到姑娘和少爷那边,一群小孩住在一个大院子里被王妈妈教导礼仪和规矩。

她年岁最大,小时候没少照顾他们。

最初她对吉祥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觉得这小孩看着可怜,和爱热闹嘴巴甜讨人喜欢的元宝不一样,吉祥小时候是胆怯沉默的,他那时瘦瘦小小一个,长得又黑,胆子又小,又不爱说话,没人喜欢跟他玩。

惊云始终记得他刚进府时胆怯的模样,被骂了也不知道哭,只会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她那会觉得他可怜就总带着他,去哪都一起,甚至后来许多年,她都是把他当弟弟看的。

是什么时候改变了这一份感情呢?

或许是因为幼时可怜的小孩变得越来越高大,长成了英勇的模样,又或许那年他跟着少爷习武回来身穿蓝衣背负长剑英姿飒爽策马归来的身影不小心落入了她的眼里。

然后在那一日日的相处中,有些感情就变了味。

其实她要是想嫁给他,很容易,即便没有姑娘今日这番话,她这点要求,若提出来,姑娘肯定也会满足她。

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呢?

府里比她年轻漂亮的丫鬟太多了,何况他脱了奴籍日后就能走科举入仕途,届时,他们的身份犹如天壤之别,她一个做奴婢的就更没资格嫁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