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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圣宫前。

有宫人远远看到宫轿过来,在认清来人是谁之后立刻进去通禀了。

话自然是传给冯保的。

冯保侍候在明间外面,并未进去打扰批阅圣旨的李崇。

听说是曹嫔来了,冯保挑眉,他先打发了内侍下去,而后看一眼身后的明间,屏风之后,穿着便服的李崇还在审阅奏折,他身后那一盆杜鹃花开得正好。

灼灼其艳。

仿佛从来不曾衰败过。

茶开了,冯保进去给人斟茶,一并把刚才得到的那个消息与人说了,见李崇皱眉,似有不喜,他轻声说:“那奴婢把人先去打发了?”

李崇并未出声。

过了一会,就在冯保打算出去把人打发掉的时候,方才听到一道低沉如玉石般的声音:“让她进来。”

听到这个回答,冯保也不意外,轻轻答应一声就退了出去。

刚走到外面便瞧见那位曹嫔已经站在了廊庑之下,长廊上的灯火照在她的身上,也让这位身怀六甲的女子平添了一份孕后的明艳,看到冯保出来,她客客气气和人打了招呼:“冯公公。”

冯保笑着和人说话:“娘娘来了。”不等曹嫔说别的,他又笑道,“陛下听说您来了,正高兴呢,外面风大,您怀着龙嗣可不能多站,奴婢扶您进去吧。”

曹嫔听到这话面露惊讶,她甚至还未说……

直到袖子被身边的宫人轻轻拉了一下,她才如梦初醒。

“陛下愿意见我?”她仍是不敢置信,神情也有些踌躇。

冯保笑道:“您这是什么话,陛下就算不见任何人,也不会不见您呀,您可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他躬身,伸出手臂,是要扶曹嫔进去的意思。

曹嫔心里的那点不安和惶然终于彻底消失了,她不可自抑地扬起唇角,望着眼前的宫殿,她眼里的那点眸光也变得越来越柔软。

“多谢冯公公。”

她把手放在冯保的胳膊上。

冯保笑着同她说“娘娘客气”,目光在她手腕上那块杜鹃花的胎记停留一息,未等人察觉,他又笑着收回视线,躬着身扶人进去了。

他只把人送到明间就退下了。

李崇还在批阅折子,抬头见一容貌清丽的女子站在屏风旁边,一副不知该不该进的模样,他靠在靠背上,一边朝她招手一边与她莞尔道:“怎么站在那不动了?”

曹嫔这才敢说话:“怕打扰您。”

她说话的时候,看到李崇的动作,眸光又亮了一些,两边嘴角也跟着抿开小小的梨涡,而后她像是终于有了依靠和支撑一般,如林间的鸟归巢一般轻快地向李崇走去。

李崇朝她伸手。

曹玉珍看见了,脸蓦地又是一红,却没有丝毫犹豫把手放到了李崇的手上,任由李崇抱着她坐在了宝座上。

他显然也看到了她的妆扮,满意道:“这样打扮就很好看。”

说完视线又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看到那朵杜鹃花胎记,李崇漆黑的眸光微动,他未说话,只是衔起她的手,而后俯身,低头,薄唇视若珍宝一般在那杜鹃花上轻轻烙下一个吻。

热气喷洒在手腕上,曹玉珍被弄得有些痒,却舍不得躲,只弯着一双笑盈盈的眼睛看着李崇。

看着眼前的黑色头颅。

曹玉珍的心里一片柔软,先时心里的彷徨和担忧已在此刻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一片数不尽的柔情蜜意。

没有遇到李崇之前,她曾觉得自己真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

生母早早离世,父亲又早早娶了继母,她还未长大就得在继母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在家里虽然担着一个大小姐的身份,却哪有什么小姐样?继母不喜欢她,父亲觉得她是个女孩子也从未把她放在心上,等有了曹丽娘,她更是活得凄惨无比。

外人眼中好脾气温柔似水的曹丽娘实则最是小肚鸡肠、掐尖要强。

她有的,她不能有,她不会的,她更不能比过她,就得样样都比她差,她才开心,就连从前家里的绣娘夸她一句,她都能在心里记上许久,之后那个夸她的绣娘就被她的继母想法子弄走了。

后来她就什么都不争了,也什么都不敢争。

她知道这世上无人能护她。

可她遇见了李崇。

遇见了这个她曾想都不敢想的男人。

李崇教她读书、教她写字,从前她不敢争取不敢拥有的,他都给了她,他甚至还会抱着她坐在窗前给她讲故事。

如梦似幻。

却偏偏是真的。

让她每每想起又是高兴又是心慌。

手腕上的热度提醒着曹玉珍这一切都是真的,曹玉珍忍不住想伸手抱抱他亲亲他,她总觉得这时候的李崇特别的无害,没有一点攻击力,就像一个普通的男人,可她不敢。

她只敢这样看着他,温柔似水地看着他就够了。

李崇起来了。

看到曹玉珍这样看着他,倒是笑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他用的是我,曹玉珍听到之后,心里变得更加柔软了,她眉眼弯弯,终于也变得大胆了一点,她窝进李崇的怀里与他笑说道:“其实妾身也没那么喜欢杜鹃花。”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杜鹃花上,见那杜鹃花开得正艳,比她宫里的那些只有过之而无不及,显然是被人精心照料着的。

曹玉珍以为圣上是见花思人,本就是一副女儿柔肠,此刻却变得更为柔软,一双眼睛也弯得跟月牙似的,笑得更加柔和了。

她并未瞧见李崇在听到这话时,脸上那刹那而过的冷然,依旧噙着一抹笑靠在李崇的怀里。

见他手里握着圣旨,方才又担忧道:“妾这样会不会打扰您?要不妾还是回去吧。”

“不用。”

李崇一边批阅奏折一边问她,手圈在她的腰上,偶尔摸一摸她如今越发显怀的肚子:“最近过得如何?”

曹玉珍显然也已经习惯了,每次她和圣上在一起的时候,圣上都会问她这样的话,她初时还有些不习惯,怕圣上听得烦心,都是拣着话说的,时间长了,胆子才一点点被养得大了起来,如今无论事情大小,她都会说与人听。

她一点点说着,事无巨细,声音宛如轻快的黄莺一般。

李崇批阅奏折的手不知何时一点点停了下来,他在满室烛火下眸光涣散,恍惚间仿佛有个明艳的少女坐在他身边,像永远不知疲倦的鸟儿在他旁边叽叽喳喳,若他不说话,她就会气鼓鼓地鼓着一张脸把他手里的书抽走,然后撅着嘴满脸不开心地问他:“崇哥哥是不是不喜欢阿瑶了?你现在都不与我说话了!”

“你再这样,以后我就不跟你好了!”

小姑娘脾气大得很,李崇却不觉得烦,也不觉得吵,宫里太安静,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说错做错,可她从来不在乎这些,她永远明媚永远朝气。

“我错了,阿瑶不要生哥哥的气好吗?”

“阿瑶……”

李崇忽然发出低低的呢喃声。

曹玉珍还在说话,忽然听到这一声,未曾听清,便疑惑地转过头:“陛下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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