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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是来做事的,还得回去复命,自然不可能留下吃便饭。

但云葭这般态度却让人觉得十分熨帖,不说成章,就连冯保心中也觉得有几分好受,他笑着同云葭说道:“不了不了,奴婢还得回去给陛下回信呢。”

云葭闻言,忙道:“倒是我不对,陛下身边离不得公公,既如此,我便不留两位大人了。”不等两人拒绝,她又喊道:“阿琅,随我送两位天使出去。”

天使便是天子亲派过来的钦差。

这是尊称。

徐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忙点头答好。他走过来,纵使再不喜欢冯保,徐琅如今也知道此人不能轻易得罪,便垂着一双眼睛同两人说道:“成大人,冯公公,请吧。”

徐冲听到这话,皱眉。

他自是舍不得让自己一双儿女替他送人,遂上前一步:“我来。”

云葭其实知道这样是最好的。

阿爹与这位冯公公积怨已久,此次送他出去也能缓解两人之间的宿怨,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她的私心吧,他就是不想看阿爹在别人面前卑躬屈膝。

她再也不想看到阿爹上辈子为了她给别人牵马赔笑的样子了。

她回来是为了让阿爹和阿琅过得越来越好,而不是让他们被人欺负看笑话的……有些事,他们不得不做,可有些事,她仍是不想让他们做。

云葭温声说道:“阿爹刚接了陛下的旨意,还得去收拾东西呢。”

冯保多聪明的人啊,知道云葭这是什么意思,诚然,他心中有些不大高兴,但也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能让这位县主和徐家小少爷送他出去已是天大的面子了,再出动这位国公爷,那就不是结缘而是结怨了,他现在清楚自己那位主子的心思,自然不会上赶着来结怨,一听这话也就笑眯眯说道:“是啊,济阳卫还等着国公爷大驾呢,杂家和成大人就不劳国公爷送了。”

徐冲皱眉。

云葭却不等他再说什么,只嘱咐岑风过去给阿爹收拾东西,而后便带着弟弟送两人出去了,也算是给足了成章和冯保的面子。

路上徐琅并未多言。

他知道他不善言辞,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云葭则偶尔会说上几句,多是问冯保圣上与皇后身体如何的话……她并未因为自己被册封为县主而变得倨傲,仍是与从前一样温和的模样。

成章倒是无所谓,他跟徐家并无宿仇,对于这位明成县主的态度也只是心里感慨,但冯保此刻心里别提有多熨帖了。

他今日被陛下吩咐来徐家传口谕送令牌的时候还十分不喜,总觉得自己这样矮了徐冲一头,保不准又得被这位诚国公怎么苛待,但此刻见这位刚被陛下赐封的明成县主亲自送他出去,冯保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自己的脊背,连带脸上的笑也变得越来越深。

云葭既给他这份脸面,他也愿意与云葭说几句好话。

“县主。”他忽然笑着喊云葭。

云葭回眸,温声:“公公有何吩咐?”

冯保一听这话,嘴角更是立刻上扬,抿不住的笑容,嘴里却说:“县主这可真是折煞杂家了,您什么身份,杂家什么身份,杂家哪敢吩咐您呀?”

云葭仍是温声笑道,一点都没有芥蒂或者折辱的样子:“这算什么折煞?公公是陛下的亲近人,日后我们许多事还得有劳公公提点呢。”

她知走到冯保如今这样位置的,尊重和体面远比钱财更能打动这些去了根的内侍,她也知阿爹和阿琅都不喜这些心思深沉又小肚鸡肠的内侍。

她也不喜欢。

冯保不是好人,但他的确称得上聪明有本事。

这世道,向来是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她不介意说几句好话结一份善缘,总好过跟上辈子似的冷不丁地被人在背后放冷箭。

果然话音刚落就见身边内侍眉眼舒展地笑了。

冯保看着云葭丝毫不吝夸赞点评道:“怪不得陛下夸县主聪慧伶俐,国公爷有县主这样的好女儿,徐家的福气还长远着呢。”

这次是真心话。

想到什么,他忽然又看着云葭说了这样一句:“裴家就没那么好的福气了。”

这声音不响,只够云葭听到。

云葭心下一动,她看了一眼冯保,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成章和阿琅,开口:“阿琅,你先带成大人出去,我有话与冯公公说。”

徐琅犹豫地看了一眼云葭,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他收回视线跟成章说:“成大人,请。”

成章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朝云葭拱了拱手便跟着徐琅先离开了。

等二人离开,云葭方才不动声色地询问冯保:“公公先前那话是何意?”

冯保既开了这个口,就是特地来卖云葭一个人情的,此刻听云葭询问,他便低声跟云葭说道:“今年吏部的考成,裴二爷怕是没希望了。”

短短一句话就揭露了裴行昭的结果。

裴行昭于吏部多年,而吏部尚书年迈,早到了致仕的年纪,若这次裴行昭考成的成绩好,只怕不用多久就能升任吏部尚书,只如今显然是没这个可能了。

也怪裴行昭太背。

谁能想到徐冲这还能“死而复生”呢。

云葭听到这一句,倒是并不意外,上一世徐家出事,裴行昭也没能如愿以偿当上吏部尚书。

那时云葭已经嫁进裴家了,为着这事,裴行昭那时候没少跟陈氏吵架,而陈氏却是一股脑的把火气撒在了她的头上,觉得是因为她因为徐家才会如此。

如今看来倒是不是。

不过不管是不是,裴行昭如何,裴家如何,如今都跟她跟徐家没有关系了。

她无所谓裴家过得如何。

好也好,坏也罢,都跟他们没有关系。

冯保一直在观察云葭的神情,见她神情无波,心下微动。他于皇宫多年,见过的人数不胜数,纵观前朝后宫,也少见如这位徐大姑娘这般波澜不惊的人。

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年纪。

一个人能有多大成就,就看他高峰的时候是不是能内敛,低谷的时候又能不能沉住气,若这两样都做到了,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境况都能重新起来。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这样提点自己的。

要不然只怕他早就跟他那些师父们一样,早成了宫里的亡魂野鬼了。

也难怪这次徐冲能逢凶化吉,有这样的女儿,徐家的福气只怕还真是断不了了。

冯保心中难免感慨。

徐冲有这样的女儿,以后怎么对待裴家和徐家,还真是得好好斟酌下了,他是爱钱,但他更喜欢跟聪明人合作。

从前觉得裴行昭倒也不错。

可人啊,最怕的就是跟别人比,这不,一比就高下立判了。比起这位徐大姑娘,裴行昭夫妻俩还真是不够看的,听说裴行昭这几日在吏部的脸色可不好看,脸上还带着伤,估计是家里折腾出来的……冯保看不上这样的人,这几日就算裴行昭派人来找他,他也只当做不知道,懒得理会。

冯保的直觉向来很准,他觉得徐家这位大姑娘日后必然有大好前程,便想要跟云葭先结个善缘。

两人继续往外走,路上冯保和云葭说着话,原是想安慰她几句退婚的事,与她打好关系,走出院子的时候却忽然扫见一个身影。

冯保本是随意一瞥,却在看到那人的时候神色微惊,就连脚步都控制不住般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