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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我给她写封信,同她说下你回来了,她若知晓,肯定要高兴地立刻卷包袱回来了。”

裴有卿听她这样说,脸上也不由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他温声道:“先不急,等我秋闱结束再陪她好好玩。”

“瞧我这脑子,差点就忘记你的大事了。”

王氏轻轻敲了下自己的脑子,觉得自己这日子过的真是越来越回去了:“我听老爷说,中秋过后就要正式参考了,你准备得怎么样?”

这是大事,王氏说起来的时候,神情还挺紧张的,替裴有卿担心。

裴有卿温声回道:“还好,几位先生都说我尽力就好,不过到底如何,也得真的考了才知道。”

在学业方面,裴有卿从来没让旁人担心过,但他始终保持着谦逊的一面。

从未因为自己学业好便骄傲志满过。

“你自小聪慧,之前是没考,如今去赴考,自会金榜题名。”王氏鼓励他。

裴有卿听到这话也只是笑笑,并未多说这事。

又跟王氏叙了会旧,喝了两口茶,裴有卿这才问起今日来时感觉到的家中的异样。

“三婶。”

裴有卿说话时把手中茶碗放到桌上,询问王氏:“我怎么瞧着家里人少了许多,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王氏听他提起这个,却是沉默了一会才叹了口气。

“我也猜到你会问这个了。”

这事太过明显,本就是瞒不住的,王氏犹豫了下还是同裴有卿说了:“人多费钱,家里的钱经不起养这么多闲人,之前你祖父便让我减少些人手。”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原因。

裴有卿愣住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未为钱担忧过,如今却听说家里钱少到居然要减少人丁来维持开支了……

“怎么会这样……”他呢喃道。

“你不必担心这些,家里只是减少一些没必要的开支,不会短缺你的衣食住行,你以前怎样,以后还怎样,这是你祖父一早就交待过的。”王氏以为裴有卿是不习惯,便忙宽慰了一句。

裴有卿的确不习惯。

但他倒不是怕以后日子过得窘迫局促,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家竟然变成这样了吗?

站在王氏身后的茜草看到世子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唯恐他误会夫人,觉得是因为夫人当家才会导致这个情况,握着拳头,咬了咬牙还是开口说道:“世子,这事不能怪我们夫人!”

她突然的声音打断了裴有卿的怔忡,也让王氏神色微变。

“住嘴!”

知晓她要说什么,王氏转过脸低斥了她一句。

可主仆俩这个反应却让裴有卿皱了眉:“怎么回事?”

他问茜草。

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别的事?

王氏正想与裴有卿说没事,然茜草已经打定主意要跟世子说了,自然也不怕这一顿训斥和责罚,当即就面朝裴有卿的方向跪了下去:“世子,您是不知道我们夫人当这个家有多难!”

王氏被她闹得头更疼了,只觉得耳旁都在嗡嗡作响,正想让她出去,就听裴有卿已肃容道:“你起来说。”

“子玉……”

王氏蹙眉,仍想阻拦。

裴有卿看向她说:“三婶,这事我想知道,总有法子的。”

他毕竟是世子。

除了青山寺的那位,他在这府里是最尊贵的。

王氏也知道他若有心打听,自然是瞒不住他的,沉默片刻,到底是叹了口气。

没再让茜草出去,王氏让茜草先起来,却也没让茜草开这个口,而是自己看着裴有卿的方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

“就是我刚到家那会,家里不少管事都不服我,便闹得有些乱。”

“之后你祖父知道之后便发了次火,后来常管事下山便把那些管事都撤除了,又把家里整顿了一番。”

“正好家里开支太大,索性便减少了不少人员。”

她简单概括了下这件事,并未多说,也未牵扯陈氏。

可裴有卿看到茜草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晓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他问茜草:“是这样吗?”

茜草张口欲言。

但察觉到面前夫人看过来的眼神,犹豫再三,还是心有不甘地点了点头。

裴有卿沉默。

他自然不信,心中大概也猜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王氏见他沉默不言,怕他多想,误了之后的秋闱就不好了,便连忙岔开话题:“你这一路也累了,快回去歇息吧,回头三婶让厨房多给你做几个你喜欢的菜。”

裴有卿没有拒绝。

他知道就算留下来,三婶也不会与他说实话。

他起身与人告辞。

走到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依稀还能听到屋内传来三婶责怪茜草的声音……裴有卿又沉默驻足了片刻,方才朝自己的院子走。

刘安和元丰早就在门口候着他了。

远远瞧见他过来,两人连忙迎了过来,元丰看到裴有卿更是直接抽抽搭搭哭了起来:“世子,您总算回来了!”

他跟着裴有卿一起长大。

主仆情分深厚,这会边哭边抹泪道:“您瞒着别人也就算了,怎么连属下也没说。”

裴有卿自今日回来就没感觉到的归属感和家的味道,在看到眼前这两张熟悉的面容时,才终于有些感觉了。

他暂且敛了心里的那些思绪,与元丰笑说道:“城门口离家也就这么一程子路,接与不接都一样。”

“怎么能一样?”

元丰跟在裴有卿的身边,边走边说:“您好不容易回来,哪里能这样冷清?就算不放鞭炮、爆竹的,也得把家里好好打扫一遍,弄得喜气洋洋些才好啊。”

“好了好了,你没看到世子已经很累了?就你话多,停不下来。”

刘安出声制止元丰。

元丰一听这话,果然不敢再继续叨叨了。

裴有卿的确有些累,身体和心里都累。

本来以为回家能轻松一些,但从三婶那边知道那么一件事,很可能还与母亲有关,他就有些轻松不起来。

裴有卿问元丰:“家里少这么多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说到这,忽然沉默了一会,而后才又接着与人说道:“是不是跟母亲有关?”

元丰听到这话,先看了刘安一眼。

刚才两人就在说这事,还打算尽可能瞒着世子,至少先把秋闱给熬过去……免得世子坏了心情,秋闱失误。

没想到世子竟然主动发问了。

元丰犹豫一会才说道:“属下也不清楚。”

裴有卿蹙眉,以为他是故意想隐瞒他,正要出声,熟知他性情的刘安就立刻帮忙补充了一句:“这事元丰真不是故意想瞒着您。”

“刚才属下回来的时候就问过他了。”

“事情是老太爷下的主意,不过……那些被撤职的管事的确都是夫人的人。”

“……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替夫人打抱不平还是受了什么嘱咐。”

说完看见世子神色忽而又变得沉默起来,他又轻声劝道:“反正现在这些人也都走了,家里也重新太平下来了,您就别管了。”

“马上就要正式乡试了,若让老太爷知道您因为这些事影响了考试,肯定得生气。”

裴有卿也知孰轻孰重,轻轻嗯了一声,暂时没再提这事了。

“家里这阵子怎么样?”

这事先前裴有卿未问王氏,此刻便问起元丰:“父亲的考成怎么样?”

可元丰听到这话,脸色却变得更为难看起来了。

他忽然发现家里如今发生的这些事,竟是一件比一件还要难以说出口。

可纵使难以出口也还是得说,毕竟这些事,世子总会知道的,早知道也能早些缓冲好,正当元丰要开口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女声:“世子。”

裴有卿循声看去,便瞧见一个眼熟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身绿衣,梳着双环髻,比裴有卿的记忆里还要清瘦一些,从前的圆脸早已瞧不见一点肉了,虽说时下以瘦为美,可追月这样一张瘦削的脸却并未让人觉出美感,反而显出几分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她站在一株树下,见裴有卿看过来便立刻垂下眼睛朝人行了一礼。

如果不是这会碰到。

裴有卿几乎都要忘记她的存在了。

“起来吧。”

毕竟是自己带进府里的人,裴有卿也不好不管,便又问了一句:“这阵子过得怎么样,有人欺负你吗?”

他言语温和,却又透着一股子从前没有的疏离。

追月却还是听得忍不住热泪盈眶起来,她低着头,摇了摇头,压抑着哽咽的语调同裴有卿说道:“……没,没人欺负我。”

倒也不是谎话。

以前裴家人多的时候,还有不少人看她不顺眼,故意作弄她的,后来裴家的人日渐稀少,人人都担心自己会被赶出去,自危还来不及,哪里还有这个闲心再来欺负她?

她又不大出去,平日也就跟元丰相处的时间比较多。

可元丰平日也不怎么搭理她,自然也不会欺负她。

裴有卿却不知道这些事,他也不关心,听追月说好,便也没再多言,点了点头,说了句“去歇息吧”便径直往前走。

刘安与元丰自是立刻跟上。

“世子!”

身后忽然再次传来追月的声音。

裴有卿止步回头。

刘安和元丰同样跟着停步,只不过两人都皱了眉,尤其是元丰——

他本就看追月不顺眼。

又不是看不出追月那点心思,平日也就罢了,如今世子好不容易回来,人都累得不行,哪有这个闲心来听她说话?

他正欲出声打断,就听追月看着世子的方向说道:“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