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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叔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是又想起那件事了。

他的脸色也不好看。

主子出事的时候,国公爷刚跟裴老太爷去了外面平乱战役,他也有事回了一趟老家,没想到回来之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当时从磐娘口中知晓这事。

他气得想拎起大刀直接杀进皇宫,最后却被主子阻止下来。

主子从来都是柔弱善良的,碰到事情也只会哭,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去连报复的勇气都没有,她只知道那是她姑母的养子,是大燕的太子,是她夫君的好兄弟。

当时七王内乱才平定不久。

大燕内忧外患,先帝又重病垂已。

大燕不能没有太子,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从小喊到大的四哥哥。

他没法违背主子的意思去做事,只能把这口气压了下来。

原本他们都想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他跟磐娘都不可能背叛主子,而宫里那个人但凡还想要得到裴家的支持,也不可能说什么。

只要主子隐瞒住国公爷。

这件事就不会再有第五个人知晓。

可谁也没想到主子会怀孕,偏偏那个日子还这么凑巧。

她被李崇强迫的前几天,正是国公爷离开的时候,日子离得太近,他们谁也分不清楚这个孩子是谁的。

主子一度想喝药打掉这个孩子,却又没法下定决心。

何况她身子本来就弱,若是真的打掉这个孩子,日后能否再怀孕,谁也不知道。

她太想要一个孩子了。

当初诚国公家女公子出生的时候,她就心心念念了许久。

如今好不容易有孕,却是这样一个情况……

他们只能等。

等着这个孩子出生。

寄希望于他是国公爷的。

那十个月。

正是匈奴闹得最厉害的时候。

也幸亏如此,国公爷鲜少在家,若不然以主子的性子肯定隐瞒不住。

可即便如此。

她的身体还是一日日变得糟糕起来。

心里压着的大石头让她没有一日能够正常吃喝睡觉,她一宿宿睡不着,反应也比任何人都要重,脱发、呕吐,甚至因为压力太大而变得暴瘦非常。

哑叔至今还能记起她当时瘦骨嶙峋却挺着一个大肚子的样子。

磐娘在背地里不知道掉过多少眼泪。

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而最让主子难过和揪心的是每次国公爷回来,她只能装作没事人一样违背自己的内心欺骗他。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缘故。

主子当时的性子变得十分古怪。

从前天真烂漫的少女在那段时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她偶尔会抚摸着肚子露出温柔的模样,还会与磐娘一道给孩子做衣裳,高兴地与她讨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可更多时候她却都是冷冰冰地看着那个高高隆起的肚子。

他甚至不止一次见过她用力捶打自己的肚子。

就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害怕。

害怕这个孩子来路不明,是那个人的孽种。

可这个孩子实在命大,无论主子怎么做,他都牢牢地待在她的肚子里,一点事都没有。

后来主子也妥协了。

她想,她这辈子都没做过什么坏事,上苍应该不至于如此苛待于她,这个孩子只可能是她和裴行时的孩子。

只能是。

直到这个孩子出生,主子彻底崩溃了。

才出生的小孩自然是辨不出他的相貌,他很健康,哭声也很嘹亮,哑叔还记得刚抱起他的时候,他闭着眼睛,小小的手脚却不住扑腾。

哑叔没成过亲,更没有过孩子。

他把主子当成自己的孩子,自然对这个主子生的小孩也十分喜爱。

他至今还记得刚抱起那个小孩时,他心里那一瞬间闪过的柔软。

可主子在看到那个孩子时却彻底崩溃了。

那个孩子的身上有着和李崇一模一样的胎记,月牙形状的胎记就落在他的左肩上,就连位置也和李崇一模一样。

主子生这个孩子的时候本就大出血。

因为情绪崩溃,身体就更加糟糕了,他跟磐娘急着要去请大夫过来,主子却不肯。

她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发生这样的事,她早已没有这个颜面再活在这个世上,心安无愧地面对国公爷。

她甚至想在死前把那个孩子也带走。

这个孩子是她失去清白的象征,是她背叛她与裴行时多年感情的孽物。

她不想留着他,更不想让国公爷知道。

可孩子在她手里,她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杀了他。

“哑叔,求求你,你替我解决了他吧。”他记得当时主子濒临死亡的时候,红着眼睛把那个孩子重新递给了他。

他杀人如麻。

手下亡魂数不胜数。

可当他抱着那个孩子,听到他在他的怀里发出嗷嗷的哭声,或许是感受到了不被人喜欢,那个可怜的孩子哭得十分伤心。

一声声的哭叫让杀人如麻的他也下不去这个手。

最终他也没舍得。

直到国公爷回来,他按照主子的吩咐把事情告诉他,也一并把那个孩子交给了他。

由他处决。

他还记得国公爷刚知道那件事的时候脸上闪过的不敢置信。

余后他忽然沉着脸暴怒起身,可他手中的长刀都快砍至襁褓中那个孩子的时候,最后还是悬于半空之中,没有落下。

之后国公爷让他来了香山,做了主子的守陵人,又让磐娘带着其余崔家人回了崔家本家。

然后把那个孩子随手交给一个奶娘就再也没管过他了。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国公爷对这个孩子冷待是因为他害死了主子。

可他知道,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他更怕宫里那个男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害怕旁人知道主子曾经被人拿走了清白。

他不想主子死后还要被人非议。

看着面前较起多年前苍老了许多的男人。

哑叔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他沉默片刻还是看着人点了点头。

“该怎么做,我回头会告诉你,贡院的地图,我让人画好之后再拿给你。”裴行时说完,扫见哑叔面上的不忍,知道他是在为那个孩子惋惜。

他回过头。

这次却未面朝崔瑶的墓碑,而是负手看着远处那一大片牡丹园。

看着那片被人照料得极好的牡丹园,裴行时的目光又沉郁了片刻,许久才开口说道:“他的身份若藏不住,不仅阿瑶名声不再,他也活不了。”

“郑雍川在云贵老老实实待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的。”

哑叔沉默。

过后才又轻轻啊了一声。

裴行时知道他是答应了,也不再说话,依旧眺望前方皇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