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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帝叹了一起口气,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甚少去这位冯夫人处留宿,每次去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直到决定立元澈为太子的时候,他才会多诏幸她几次,隆重的场合也都让她陪伴在身侧,以便让她短暂的余生留一些欣慰。而一个女儿家的妆奁里有什么,他并不想关心。

那时他的宠爱几乎都给了俞夫人。俞夫人最爱兰花,喜食冰酪,夏日里要用竹叶沁过的水点茶,冬日要在七弦琴前供一株黄腊梅。她笑时俏丽,不笑时亦动人,哭的时候最美,但他宁愿见不到她最美的样子。

至于崇德夫人么……魏帝努力回想,然而脑海中不过是一个灰色的剪影,他甚至描绘不出这个人的高矮胖瘦。她是方脸么?不大可能,好像是一张鹅蛋脸。眼睛他也记不得了,可能和元澈像一些。或许唯一能让自己回忆起她模样的方法,便要等雁凭公主长大了。

回想崇德夫人这条路走不通了。魏帝继续思考,平白无故找个镯子带到前线去,镯子么,自然是要送女人的。但送自己母亲的镯子,那想必那女人在他心目中有着足够的地位。

“罢了,太子也不小了,这些年来又不曾纳妃。待他得胜归来,此事便提上议程罢。”魏帝最终笑了笑,或许他能给她的,不过是她的孩子平安长成,姻缘美满。

刘炳素与陆昭有些交情,太子即将为新君,若陆昭能有皇帝指婚入东宫正位,于自己的前途百利而无一害。于是刘炳道:“陆家娘子在前线想必也要有好消息了,陛下双喜临门,我朝上下定当共庆。”

此时,魏帝的面色徒然一冷,是啊,这位陆氏娘子不就在前线么。

想了想,魏帝终对刘炳道:“你去一趟绣衣属,让韩任把这个消息找个自然的方式悄悄透给保太后。”

他是慈父,是明君,有些事,还是让旁人下场去争罢。

元澈率兵冲上陇山来到崇信县城已是次日中午,甲光耀日,绵延数里,天子旌盖,便当如此。

其实此时若再往西进,便可至略阳。然而他已派斥候打听到,略阳如今已派精兵固守,且王韶蕴亲临坐镇,如若自己真以重兵压境,那么汉中王氏可能不会坐视不理。

如今,略阳形胜在元澈眼里并非至关重要,擒贼擒王,掩杀凉王与陇山,凉州自然瓦解。

崇信县坐落在一个山窝里,兵寡无将,民生凋敝,城墙年久失修,元澈军队甫到城下,县令便开门迎接。本就是穷乡僻壤,又非战略要地,虽归属凉王所辖,但其并未派人留意此处,因此元澈入城时,全县城得知太子临此,竟如喜迎王师一般。

县城很小,仅能容下五千士兵进驻,其余人只能暂时驻扎在城外。因此处避风,所以自陇西高原而下的寒流并不会对此地造成太大影响,倒可以安心固守一阵。

巡视布防后,元澈回到营帐,此时后方的军报已经源源不断地送了出来。其中有赵将军即将南下的事情,也有扶风各县布防要务,最后则是淳化县来的消息。

驿兵带来的是王谧的手书,信中言明陆归已确定降魏,但因安定五县并未做足准备,还需一段时日。因凉王见疑,大军兵临城下,陆昭自请为质,为两军争取时间。

王谧写这封信的时候仍是十分斟酌,虽然陆昭出质他也是同意的,但他亦深知太子自待陆昭不同。若将此写明,陆昭真出了差池,太子哪会放过自己。即便是这样,他也日日担心太子会因此事迁怒众人。

元澈读完此信时,面色已阴郁至极,信的一角已因手指拿捏时用力过度,渐渐生出褶皱甚至裂痕。凉王堪称枭雄,行事一向凶悍,且素有不羁之名于外,少时便是个轻薄浪子,直到取了王韶蕴为妻,才一改往日乖张之性。不过他可不敢拿陆昭为赌注和凉王赌什么人性,即便凉王不会做出什么事,但陆昭的安危实在难以保证。

正当忧虑时,又有一名驿兵抵达了崇信县,此次是陆归手书。除却言明降魏事宜以及五县的布置,令言凉王已于昨日沿漆县一道下陇,自己会在凉王入三辅时,从后方突袭,封锁漆县一道,以断凉王补给。又言明陆昭亦已于昨日由凉王飞虎营一路护送西行,似要行至略阳。

略阳么……元澈垂眸深思,因某一因素的刺激,此时陇西的舆图已不需要他察看便已呈现在脑海中,他飞速计算着飞虎营的行进速度,模拟出数条行进的路线,何时抵达,抵达何处,如在眼前。

“冯让,传令诸将入营听事!”元澈大手一挥,旋即重新披上了披风,而已尽成齑粉的信纸如雪籽一般抖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