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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太子归朝,宫城京畿皆有所保障,因此中枢这几日极尽全力在关陇地区的人事上做了初步的调整。首先,便是王谧由最初的安定内史转为安定太守。

自前朝以降,诸王国以内史掌太守之任。安定郡原为凉王幼子元鸿的封国。开战之初,胜负未定,封王谧为安定内使相当于从法统上仍然承认凉王的爵位。由于战争具有极高的不确定性,虽然元鸿本人不在封国,且安定也已为陆归占领,但只要在法统上仍承认凉王,那么对于魏帝而言,依旧和他有着君臣尊卑之分,这是大义。

而在名义上,不欲将安定郡完全从凉王幼子身上拔走,既照顾了对方的情绪,压低了叛军的气焰,更为后续的谈判流流出足够的空间。

如今战争胜负初步明朗,那么便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凉王一派完全打入叛军之列。收回安定封国的编制,将王谧转为在中央名下的太守,便是此意。

其次对于南凉州别驾,魏帝此次并没有派家世背景煊赫的人出任,而是选择原雍州别驾、寒门出身的河东张瓒平调。雍州如今仍是关陇豪族们盘根错节之地,别驾乃为刺史之副。昔年张瓒之所以可以安居此位,完全因为其与河东薛氏同乡,与薛琬有些故旧,因此介入高门的是非地并未影响观感。

如今,南凉州刺史虽然已定是彭通,但日后平定整个凉州,南北必将再度合并。其实以彭通出身,并不足以担当此任,南凉州刺史的任命不过是中枢对于陇西集体表态的一次让利。待凉州统一后,彭通拾级而上成为凉州刺史,便有着极大的优先权。如果南凉州别驾地位过高,无异于抬其身资,之后即便有所打压,也不好处理。

诸事敲定后,陆归归家,太子便与王峤出殿同行,前往中书省。此番归朝,元澈本人除受赏之外还被加录尚书事,赐班剑两百人,可谓煊赫。只是此时尚书台的长官尚书令是姜绍,并不亲厚,自己徒然前往尚书台,颇有分权压制之嫌,这种做法对于原本中立的姜氏并不高明。因此元澈便以查阅文移为名,与同自己较为亲厚的王峤前往中书,见过众人,顺便相叙。

然而他走到署衙门口时,却见院中一众人皆围在一间屋宇门口围观,整个办公之所已呈万人空巷之势。

王峤已呈薄怒之状:“何故再次闲逛游荡,署中今日难道无事么?”

见长官已至,不少人回过头来,其中一人道:“保太后命女侍中来此阅览卷宗,并送付诏命。”说完便指向屋内。

只见屋内靠窗一侧的书案前,陆昭执笔端坐,身边一名女史为其诵读卷宗,与此同时陆昭一边口述批复,一边下笔,诏令既成。此时旁边已堆叠了不少已经书成的诏命。

“陆侍中来此多久了?”王峤问道。此时大家皆已不言“女”字,靖国公嫡女名噪京都,禁中对奏堪称风流之绝响,即便冠以侍中之名,与男子同列,玉面蛟龙陆侍中也仅此一人而已。

一人回复道:“不过一炷香之久。”

王峤倒吸一口气,如今世道,中朝为官多以缓为荣,徐步慢前,方为名仕姿态。更何况处理政事本身,诸般情况,各方应对,皆要有所考量,并非越快越好。然而王峤立于门旁,静静听陆昭口诵,其中考量与应对皆圆融得无可挑剔。因笑对元澈道:“哎,玉瓦同陈,中书属官任事者才浅,太子见笑了。”

元澈闻言亦笑答:“先前禁中奏对,孤无缘得见,如今玉面蛟龙在此,自要面浴其风。”

陆昭今日并未穿章服,仅仅一身时服,山岚色的丝绸缀以简单得竹青滚边,便如轻云倒影于湖水之中,又被清风斜吹而去。她的笔锋淡淡勾连,墨色挑出,便有风骨暗生。此时阳光淡洒其身,香炉缭绕其上,便有一种金风玉露的柔肠百转,碧落银河的骨冷神清。

他慢慢走向她,浓暗的身影落在她的身上。原来这便是思念,这便是爱悦,在无时无刻追寻彼此的交集,哪怕仅仅是落在她身上的一道影,一束光。

“夜壑藏舟,可也?”他发问后,静静等待着答案。藏舟之典同样语出《庄子》,在场众人皆以为这是太子对陆昭的考校。

端坐者徐徐站起,日光流泻,她开口道:“夜半闇冥,系舟于壑。公器在我,正合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