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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澈深吸一口气,目光冷冷望着王济,随后望向一旁的魏钰庭:“魏詹事以为如何?”他最后向这个寒门魁首寻求援引,世家那里他先前拒绝了一次

封职的提议,此时已经不好回头,王济一句话又彻底让他无法放弃威严而寻求退让。此时唯一可以缓和的方式便是由魏钰庭这个寒门领袖出面,让寒门主动稍退半步,届时他也能从陆昭先前所言切入,稍作缓和。

魏钰庭凝思片刻,只垂首道:“臣以为,粮草尚足以支持攻克武威,此战也宜速决。”

第一次,元澈对魏钰庭露出了浓浓的失望。他可以理解魏钰庭的难处,寒门已是既得利益的一方,作为寒门的魁首,若此时出面退让,必会损失人望,造成内部不和。对于没有乡土财货与大范围联姻的寒门来说,唯一的晋升之资,便是仕途。而一旦行走于仕途,那么官场上每一个人,无论是世族还是寒门,都是他们可以蹬踩的跳板。魏钰庭所为,是保住那些僚属,同时也是自保。

然而即便理解魏钰庭所做的一切,元澈也意识到了一点,当他有意扶植的某一个势力到达一定阶段的时候,也会成为束缚自己的枷锁之一。寒门与世族一样,不会感念他为他们做出的牺牲与庇护,当权力赤裸裸的摆在餐案上的时候,所有人都如蚊蝇一般争相扑食。

“既如此……”元澈的手指在膝头一圈一圈地划着,终于在看清每一个人的面目后,失去了耐心,戛然而止,“那便迅速着手攻伐武威吧。”

议事既散,众人也各自归去。魏钰庭信步回到自己的衙署,见身后跟随着的一名年轻僚属神色恹恹,便让其余人先行回署衙办公,自己则与此人在苑中缓步而行。

“张沐,你似有不悦,但说无妨。”魏钰庭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后生,心中对其所言也猜出了七八分。

“詹事。” 张沐道,“北凉州百姓春耕不足,来日粮食短缺,我等已经算过,光金城郡,已近有三成缺口。来日粮价若上扬三成,以行台的存粮,只怕不足以抑制粮价了。”

“三成?”魏钰庭苦笑道,“只怕不止。三成的粮食缺口则意味着当三成的老百姓饿死,粮价才会停止上涨。况且世家屯粮操控粮价,一贯钱一斤卖出去十斤,和一百贯一斤卖出去一斤,让剩下的九斤烂在粮仓里,你猜他们会怎么选?粮价谁都控制不住的,待行台归都分封各家,各家捐粮赈灾,能救多少救多少吧。”

张沐神色悲戚:“如此岂非要饿死许多百姓?为何不用陆中书之言,先行册封?”

魏钰庭听罢也有些不忍,然而在政坛浮沉多年仍有着清醒的认知:“无论如何册封,寒门都会难以立足于北凉州。皇权兴也好,世族兴也罢,每朝每代遇到这样的大事,都会苦一苦老百姓。哎,老百姓是太难了啊。”

张沐望向自己的属长,但是看到的并不是和言辞一样的悲悯之情,他微微错愕,而后似发誓赌咒一般轻轻低语:“若要以我权柄而易百姓性命,我宁愿不为此。”

魏钰庭忽然停下脚步,冷冷一喝:“世族当政,盘剥百姓,未必就是善果。王济所作你也看到了,此番恶果,皆是世族铸成。”

张沐却仍有不服:“世族盘剥或许翻身无望,但若为你我权柄则需交付性命。”

一记掌掴忽地落在了张沐的脸上,魏钰庭此时已是怒极,他何尝不知王济的险恶用心,又何尝不知有无数的寒门在他身后摩拳擦掌,试图取代自己,成为新的魁首。无论怎样,他也算是付出了与太子的君臣情分,以换取寒门执政的生存空间。是,百姓是要死,但是在寒门与世族斗争至此的时候,如果他轻易退缩,一旦世族得势,等待他们的又是怎样的血腥清洗?

“你若要也和那个老法师一样以生殉道,那就尽管去。”魏钰庭戳指着眼前这个自己已无力教导的后辈,“你要知道,这个世道永远是分阶层的,也永远是分先牺牲和后牺牲的。你我若不争为此,来日也是百姓,后代也是百姓,永远都是先牺牲的那一群人。”

见张沐垂头无语,魏钰庭的语气也有所缓和:“寒门哪能有一日不读书啊,你我终日所习四书五经,不正是为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