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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再次紧闭。元澈知道这已是他们能给出的所有答案,但是他仍想,或许她在这里便会不一样。透过袅袅的炉烟,如寻云深鹤梦,他似乎捕捉到了弥留在这间屋宇内的残像。窗外寒风四起,室内的宫香与金粉俱是华美的阴谋。而她孤鸿而立,轻鹄环颈,踏雪乘风而来,在浩瀚的卷牍中用语言和目光将他打捞起来,继而所有的幽暗,无定的灵魂,就慢慢被她点亮了。而这不为人知的点亮与每一座宏伟寺庙的佛灯一样,一样庄严,一样明净,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浮华四散,魂神归一,元澈深吸了一口气,然而现实中的香气却并非来自于某种特定的宫香。那气味颇为熟悉,是桂花。

顺着记忆,元澈寻到了案上依旧供奉的细瓶,当他拾起它时,香味愈发浓烈了起来,这是花腐败到极致时所散发的气息,靡靡而妖冶。暗黄色蜷缩在一起的花瓣最终被找到,似乎收拾殿宇侍女偷了一回懒,只取走了干枯的枝丫。

元澈笑着将里面的花瓣倒了出来,进而发现了不该出现在一个花瓶里的字条。他徐徐展开,一如当年他观览她的诔文、书信与骈赋一般。

“凉王之罪孽,武威太后之功过,不宜全付行台,今上与长安诸公亦需考量。”

行台终要归都,凉王与武威太后的处置不仅关乎着世家的立场、皇权的诉求,更关乎着长安坚守的朝臣与即将赶赴长安的各方势力是否欢迎行台归都。任意付与一方的处置与执意付与一念的定论意味着对长安的忽视,都会将行台未来归都置于一个极为不利的地位。

经历崔谅这一场巨变,无论最终勤王的是那一支队伍,长安势力必将迎来新一轮的洗牌。皆时废置已久的宿卫,失控已久的宫禁,黑暗的檐角下耸动的人心,都会对行台与太子进行新一轮的审视,并在发现危险时再次果断地做出选择。

元澈知道,这并非什么智多近妖,未雨绸缪。而是她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黑夜中,用所有的理性推演出了所有的无望,站到了所有人的立场去敌视自己的立场之后,明白了无法再站在他身侧亲口诉说,进为这样一个无可更改的结果书写了最后的预知。

魏钰庭自元澈办公之所回到自己的署衙,寒门突兀的到来让世家有所侧目。魏钰庭仅仅在寻常的见礼后,选择无视这些敌意,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书阁上仍存放着为数不多的文移,武威太后究竟如何,轮不到他来讨论,于是一些琐碎的政务便落在了他的手中。

取钥匙打开存放文移的木盒,煌煌日色经由窗纸洒在宣纸之上,继而蓝色的裱绢露出来了,朱色的中书印露出来了,属于前中书清贵留锋的字体也露出来了。仿佛是那道光在刻意指给他看似的,于是曾因立场不同而对这一手华丽书道视若无睹的魏钰庭第一次对它的美有所察觉。

“为国”、“为家”,两个为字的力道与笔势因为国与家的不同而有着轻微的差别与构造。而“国”字多横,“家”字多撇,书写者在耐心地调整过每一笔的薄厚时,亦极力维持着个体与整体结构上的平衡。字体修长、笔锋锐丽,然而勾回处却不失宛转,意尽之处绝不枯寂萧索。

这是一份讨论设立庠序的议案,他曾与陆昭在略阳坚持良久,却因行台的争斗,连自己都忘在了脑后。而陆昭则在一片硝烟战火中将它重拾起来,在辞去中书之位前盖上了中书印,交给了自己。

在一片仍在争论武威太后之死的嘈杂声中,魏钰庭第一次默默留下了眼泪。他赶忙用袖子承接住,并非害怕在世家面前流泪失态,他只是怕泪水弄脏了奏本,玷污了前中书的公心。

因此,在当天的夜晚,魏钰庭来到了元澈的居所,一如那个雪夜下跪上谏一样,只是这一次没有了同僚。

“殿下,臣请殿下携凉王尸首、武威太后遗体下陇,联合车骑将军攻打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