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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玥的大脑忽然空白片刻,而后反应过来,道:“正是。”

屏风后的人影不知何时绕到了书案旁,执笔蘸墨,在一方早已铺好的纸上挥毫顿挫。“乐统同,礼辨异。乐也者,情之不可变者也。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所以这礼乐之说,管的便是人情道理四字。大国重礼乐,执政者更要慎重。不讲人情道理的政治便如离水萍藻,数日即枯,难得长久。吴副尉?”

“末将在。”

“去替我和司徒说一句话。”陆昭道,“就说殿中尚书府的权力我暂时还先不能放。另外,明日大典重臣集会前,我有要事需与司徒和中枢讨论。”

吴玥双手拱着,却仍站在原地沉思。屏风后的灯忽然吹灭了,吴玥才回过神,应命告退。

黑暗中,陆昭依旧目视着屏风的方向。政治的确不能没有人情,但最紧密的关系却只能用最大的利益和永远的畏惧来绑定。她知道随着刻漏中一滴滴水涨满、落下,她所处的局面便会更加危险。所幸她也有积累,数年积累的存量如今要一张一张的作为筹码打出去,以此来换取那个至关重要的变量。

屋门闭合,屏风挡住了倏而灌进来的湿气,只有桌子上那张纸的一角微微掀了起来,连同那一个墨迹已干的“玥”字。

夜已经深了,大典前夜,部分朝臣被提前安置在长乐宫里,司徒吴淼所居的宫室就在离殿中尚书府不远的地方。吴玥报了名号,随后被人领进吴淼的房中。

吴淼一向笃定守静,此时正躺在一把躺椅上,却没有向平时那样闭目冥想。他睁着眼睛望着屋顶的房梁,显然有些心神不宁,听到吴玥的禀告后这才站了起来。

“吴副尉深夜来此,不知殿中尚书有何见教?”在宫内,即便是父子二人私下见面,吴淼也从来都是谨慎地先用官称。

今日吴玥也神色暗暗,犹豫片刻后才开口:“父亲。”

吴淼的眉眼倏而沉缓了下来,似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也有一丝了然的味道。他回身坐在了躺椅上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吴玥道:“陆尚书让我给父亲传一句话,殿中尚书府的权力陆尚书暂时还先不能放。另外,明日大典重臣集会前,陆尚书有要事需与司徒和中枢讨论。”

吴淼点了点头:“借你之口,陆尚书是要给自己办事啊。”不是因为信任你吴玥,而是我知道你是谁的人,我现在需要你来给那个人传达我的意思。

吴淼再度起身,在房间内沉默着踱着步子。

陆家与薛家及其背后人家最根本的矛盾,其实并不在于权力之争,而是道不同罢了。那些世家并非要借此置陆家于死地,他们不过还是希望维持一个门阀执政分享皇权的现状,仅此而已。至于国事如何,民生如何,如果能繁荣昌盛,他们也乐见其成。但如果这一目标必须要以某一方集权为代价,那么这些人也会展现最凶狠的反扑和最本能的挣扎。

是忠君吗?当然不,他们不过是在维护自己在权力中的一个位置而已。

吴淼慢慢推开窗,一轮明月入室:“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门阀执政的时代,或许很快就要过去了。去替我发几封手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