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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沁瓷趁着养伤的几日好好学了?一番御前?的规矩。

皇帝朝后?一般在两?仪殿理政,有时也会在西?苑处理政事。每日的朝参他其实极少露面,多是唤几位重臣入内议事,议完便?吩咐退朝。因此说是让萧沁瓷到御前?伺候,届时她待在两?仪殿的时间应该也不多。

她又向庞才人请教了?常在御前?行走的大小官员,有重臣,但也有品阶不高却被皇帝信重的小吏,萧沁瓷都一一记下。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外朝是世家的根基,如今在朝中任职的许多人仍是萧沁瓷曾熟知?的。

到了?夜间,最先来求见她的还是禄喜。禄喜疾步从外头进来,不敢把?寒气渡给萧沁瓷,站的远远的,萧沁瓷看书?时习惯屏退左右,此刻阁中也无人。

“不是叫你多休息吗?”萧沁瓷停笔,自嘲的笑笑,“这几日让你受了?连累,我还说要赏你恩典,没想到却反而让你先受了?这无妄之灾。”

禄喜不骄不躁,回话平稳:“奴婢本就有过,受罚是应当的。”

萧沁瓷说:“那你今夜来是想好要讨什么赏了??”

禄喜又往前?几步,在帷帐外跪了?下去,叩首道:“夫人肯让奴婢跟在身边伺候,就是对奴婢的恩典了?。”

这是个?聪明人,萧沁瓷一早就知?道了?,偏殿的梁瓦掉得不该有那么凑巧,这都是他的功劳。可是太聪明的人也太锋锐,用?起来容易伤手,萧沁瓷怕疼,不想割伤自己。

萧沁瓷不动声色道:“我说了?,陛下年?后?已应了?让我出宫修行,你若想留在我身边,也只有这两?三个?月的时间。”

“方山清苦,奴婢愿意同?夫人一同?前?往,为夫人扫尘除垢,好让您能心无旁骛的修行。”

萧沁瓷无声的笑起来,果然是个?聪明人,说话也这样合人的心意,还知?道萧沁瓷如今最需要什么。

她需要有人为她做事。皇帝的喜欢是立身之本,但要想安稳立足只她一人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萧沁瓷从前?都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来往的都是太后?身边的人,她也需要有能全心全意为她做事的。

宋姑姑是因着旧情,萧沁瓷素来不依靠这种?虚无缥缈的情谊,唯有重利才能让人趋之若鹜。

禄喜确实是个?好人选。

萧沁瓷道:“你也说方山清苦,比不了?太极宫锦绣,你若想跟着我去,可就再难回来了?。”

禄喜想跟着她,赌的是能在萧沁瓷身边一步登天,这可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他递了?投名状,助了?萧沁瓷一臂之力。眼见得人已经住进了?西?苑,禄喜原以为眼前?就是通天坦途,得封名分不过是迟早的事,谁能想到峰回路转,萧沁瓷竟然要离宫去方山。

她这一去,消磨的是帝王情意。

底下的人沉默半晌,最后?重重一磕,道:“奴婢愿意跟着夫人。”

他既然已经做了?,就该狠下心来一条路走到黑,倘若最后?是他赌错了?,那就是他没有出人头地?的命,他认了?。

萧沁瓷点?点?头:“好,我知?晓了?。”

“不过你想要跟着我,就要守我的规矩,”萧沁瓷又说,“我不喜欢旁人擅作主张,这样的事,以后?不能再有。”

她言语清淡,落在禄喜耳中却如金鼓齐鸣:“是,奴婢知?道了?。”

萧沁瓷这才满意,挥手让他出去了?。

兰心姑姑原就纠结反复,今夜却见了?禄喜前?去求见萧沁瓷,霎时心如火烧。她跟着萧沁瓷的时间远比禄喜长?,如今却见禄喜要去攀附这股东风了?,心中不是不纠结的。

她今日才发现,论起对萧沁瓷的了?解,她或许还不如这个?只在清虚观待了?一年?的内侍,她甚至也比不上人家的聪明。

兰心姑姑又在殿外呆立许久,这才下了?决心进去。

萧沁瓷秋冬嗓子?易泛干痒,她不是会主动提的人,这些琐碎小事只有在她身边侍奉多年?的兰心姑姑才一清二楚。她煮了?雪梨银耳汤进去,见近前?的烛火有些黯淡,又剪了?灯芯。

萧沁瓷已经端起那盏雪梨汤,勺子?磕在碗边,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她的仪态规矩这样无可挑剔,但都不是苏家教导出来的。

兰心姑姑垂首静立,想还是太后?娘娘看得准,萧沁瓷确实不如她表面那般柔顺听话。

“还是姑姑记得我的喜好。”萧沁瓷轻轻搅弄着,却并不喝。

兰心姑姑轻声说:“阁中的炭火烧的太旺了?些,夫人久坐其中,嗓子?该不舒服了?。”

“烈火煎身,与冰雪冻人,姑姑觉得哪个?更难熬些?”萧沁瓷轻声问。

萧沁瓷如今这样衣食无忧,但也有冬日忍饥受冻的时候,她遍尝冷暖,寒热都已不足为惧。

兰心姑姑道:“夫人如今苦尽甘来了?。”

萧沁瓷垂眼望着手中澄亮香甜的甜汤,说:“我倒也并不觉得苦,正如这甜汤,也不觉得如何甘甜。”

“夫人若觉得不够甘甜,奴婢可去再加一点?蜜进来。”

“姑姑费心了?。”萧沁瓷果真让她再去加了?一点?蜜,这才慢慢尝了?一口。

又有些太甜了?。

“我记得姑姑也不耐冬日,”萧沁瓷说,“这润嗓的甜汤,你也该喝一碗的。免得日后?到了?娘娘跟前?,她以为我苛待了?您。”

“夫人记挂,您待奴婢无微不至,太后?娘娘不会这样想的。”

“是吗?”萧沁瓷淡淡反问。

又是一阵沉默,萧沁瓷说:“还有一桩事,我倒是想起来,姑姑还不知?道吧,我求陛下赦了?二娘子?的罪过,她昨日已经出宫去了?。”

兰心姑姑赫然抬头,迟疑不定?道:“夫人求陛下赦了?二娘子??”

萧沁瓷点?点?头:“那日四娘子?求我一同?去掖庭局看看二娘子?,我见了?二娘子?如今的模样实在不忍,听说家中的林姨娘险些为二娘子?哭瞎了?眼睛,我没什么大用?,只好斗胆去求了?陛下,陛下仁慈,当即就准了?。”

兰心姑姑勉强道:“夫人心善。”

萧沁瓷提及苏善婉,又提及在苏家的林姨娘,是提醒她,她虽是苏家的家生子?,家里人都在苏家,但若是她在宫中不好,同?样也会祸及家人。她竟是不知?,萧沁瓷绵里藏针、借力打力的手段用?起来也如此熟练。

萧沁瓷又叹口气:“听说四娘子?被陛下训斥,大长?公主也觉得面上无光,已悄悄遣人来暗示退婚的事宜了?,太后?娘娘这几日心情定?然不顺,,姑姑在娘娘身边待得久,可能教教我该做些什么让娘娘宽心呢?”

“夫人过得如意,娘娘便?宽心了?。”

萧沁瓷又叹口气:“陛下要我明日便?去两?仪殿侍奉笔墨,近来我也脱不开身,为娘娘抄了?一些祈福经文,只好托姑姑送到永安殿去,也好让娘娘知?晓我的近况,莫让她担心。”

她竟然主动让兰心姑姑去永安殿。

西?苑的宫人管得紧,兰心被罚过一次后?更加谨言慎行,从未出过寒露殿,如今萧沁瓷却要她单独去见太后?,就不怕她在太后?面前?说些什么吗?

兰心姑姑猝然抬头,对上萧沁瓷清冷冷的一双眼,那股气又渐渐泄了?下去。

她当然不怕。兰心如今已看得明白,陛下才是太极宫的天,太后?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萧沁瓷自然是有恃无恐的。

“是,奴婢会谨言慎行的。”她以为萧沁瓷要去方山,就证明皇帝对她的喜爱也不过如此,可如今她又说要去御前?伺候笔墨,倒让兰心看不真切了?。

但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到了?太后?跟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她这样想着,却听见萧沁瓷漫不经心的说:“到了?娘娘跟前?,如实说便?好了?,一五一十的,都跟娘娘说清楚。”

兰心方才泄下的气又慢慢提了?上来,她不敢直视萧沁瓷,只能瞥一眼她平静的脸,愈发想不明白她究竟要做什么。

……

萧沁瓷脸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擦了?些脂粉盖住便?再看不出异样。

是日天朗风清,雪收云散,萧沁瓷原以为是要去两?仪殿,但那日皇帝是留在西?苑理政。

天子?起居的静室与明理堂连在一处,萧沁瓷原是去过的,只是那夜心神都放在了?旁的上去,并未去注意这一朝的权力枢纽所在。

庞才人也甚少到这西?苑的明理堂,据她所说与两?仪殿的布局并没有什么区别,萧沁瓷到时皇帝还未散朝,明理堂槅窗大开,宫人在香炉中燃上清冷的雪翠香,皇帝御座两?侧是几排高大的书?架,格子?里分门别类的放置着奏疏和与其相关的卷宗。

内侍们又掐着前?头散朝的点?开始摆膳,皇帝一早去朝会,是要散了?之后?才会用?膳的,果然,膳桌刚摆上皇帝就进来了?。

萧沁瓷的宫装是尚服局赶制出来的,御前?女官着玉色圆领服、戴银叶冠,皇帝进来时看见熟悉的颜色还顿了?顿,玉色温柔,淡了?萧沁瓷身上的清冷劲,殿中摆设颜色多古朴沉闷,少见这样的明亮。

萧沁瓷站在书?架前?似乎正在牢记上面的分类,听了?皇帝进门的声音下意识回头,如其他宫人一般拜了?下去:“陛下。”

皇帝神色自然:“用?过早膳了?吗?”

早上轮值的宫人都是不用?早饭的,免得口中或身上留下异味,萧沁瓷熟知?这点?,自然也没有,只吃了?两?块点?心垫了?垫。但这话她不好回答,若说没有皇帝要叫她一起用?膳她不好推拒,若说有似乎又是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