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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扫房子……

新年就要来到,小孩子们的顺口溜儿,叫的比谁都响。

今天是二十八, 正是把面发。一大早常喜在家和面,小桃子就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她的几个小伙伴都在,大家热热闹闹。常喜留意了一下,那天的事情, 小桃子果然没有再提。

就好像,她都忘了一样。

小丫头是不是真的忘了, 常喜也不知道, 但是她不说,就很好了。

常喜揪出一个个面剂子,就听到外面传来桂花婶撕心裂肺的声音:“杀猪啦!”

这话一出, 常喜立刻拿起盆, 三步并作两步的就冲了出去。几个小孩儿也一股脑的往打谷场跑。他们都要去看杀猪啦!

原定就是今天杀猪, 但是谁让天公不作美呢。昨天半夜就下起了大雪, 要是雪花小一点,倒是好说。这么大的雪, 肯定是不能一大早就杀猪。实在是很不方便。

这不,半上午了, 好容易雪小了一点, 大队可不就一点都不耽搁了吗?

常喜并没有锁家里门, 她反手挂上了院门的锁,再一看,几个小孩儿就已经一溜烟儿跑的没影了,不要说他们,就连先头儿还在院子里喂鸡的许柔柔都没影儿了。

月季匆匆跑出来, 说:“快走,分肉了。”

一年到头,他们如若不在外面买,唯一见到肉星儿的时候,也就是年底的这一次分肉了。

两个人匆匆跑过去,虽然有桂花婶的通知,但是他们来的不算最早那一拨儿了,许柔柔倒是精明,她站在队伍里,一看常喜过来了,叫:“妈,盆给我。”

她可没插队哦。

常喜直接递给了她,月季则是赶紧排队,嘴里念叨:“有个能干的闺女就是好。”

再一看,她儿子一群小孩儿正往前边直凑呢,对杀猪是好奇的不得了。

“这没用的崽,就顾着自己玩儿。”

常喜倒是有点不放心他们家小桃子,担心她看了是要害怕的,她高声:“桃桃,你如果害怕就别看。”

许桃桃头都不回:“好。”

她踮着脚尖,使劲儿蹦跶,想看看猪猪是怎么死的。

常喜:“……”好的,她多虑了。

妇女们虽然排队,但是一点也没耽误唠嗑,东家长西家短,都是有的。好像今年,大家都格外的高兴,哪里能不高兴呢?他们卖土鳖,可是在年前拿到了钱的。

五块钱这可是真真儿不少了,他们人手特别充足的人家,到了年底,也不过就能分个二十来块钱。大部分人连粮食都不能分的很多。至于一些更困难的人家,一年下来还欠着大队的粮食钱呢。

他们这一茬儿就能拿到五块,一年五次是有的,这就是二十五块钱。

如果说城里的工人来看不算什么,但是他们农村人就觉得顶顶好了,这没有办法啊,谁让他们没有收入来源呢。养殖这个又不累,基本上是当捎儿的活儿。这就能拿到二十五块钱,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儿啊。

而且,投入也不大,有的人一茬儿回本,有的人两茬儿。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他们村里现在是都回本了的,再来,可就是赚了的。

人啊,只要有个美好的奔头儿,就会格外的充满精气神儿,像是他们村的精神面貌就是这样。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大喜,我听说,公社收购站压价了,你家老三说没说,县里咋样?”这村里的妇女,可没有什么不能问的。

“对,我听王家嫂子说了,她还让你家许老三撅了一顿。”

当时可不是一个妇女,这事儿啊,回来就传遍全村了。

常喜含笑:“我不太知道,你们也晓得我们家老三的性子,他怎么可能在家跟我商量这个。”

要是别人说了这个话,他们可是要继续追问的,但是常喜这么一说,倒是都点头,没再问了。常喜这人话不多,不过在村里风评还是很好的。

主要也是,她这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耍滑头。

村里不少人都找过她做酒席,是晓得她的性子的。

“老徐婶,还是你家有魄力,这一来就是两个架子。现在本钱回来了,可就是赚钱了。”月季倒是羡慕的看着排在她前边的老徐婶。开始投入大,但是人家来钱也快啊。

老徐婶得意一笑,说:“我家还不是我做主,要是搁我男人可不行。他就胆小。”

“要我说,这女人就不比男人差,别看男人看着硬朗说一不二。但我是男人我知道啊,其实有的时候,内心慌得要命,就没法儿说啊。谁让咱是男人呢,只能扛着。但是内心软弱,真的就比较不愿意改变现状,也怕发展。倒是女人不同,女人其实骨子里相对来说还是更有抗性,特别是年纪大一点,经历的事儿多了,坚韧沉稳果断冷静,反倒是能够果断作出决定。要不领导人这么说的好呢。妇女能顶半边天。”许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达来了,他一个男人说出这段话,说的这些妇女同志心花怒放。

老徐婶笑的如同一只花母鸡,咯咯咯个不停。

其他人也无一例外,皆是翘着嘴角。

倒是比较熟知许老三个性的常喜月季姑嫂二人对视一眼,警惕起来。

真的,不怪他们这样,而是许老三这人吧,无利不起早的,突然说话这么好听,这就不对劲儿啊!

“老三你可真是会说。”

许老三:“这哪儿是会说,如果实话都是会说,那么没有不会说的了。再说,领导人都这么说呢。咱还能有人家睿智?人家既然这么说,肯定就是对的啊。”

“对对对!”

“这出去见过世面的人就不一样。老三你现在是这个。”老徐婶伸出大拇指比了一下。

许老三:“您可别夸我,我会骄傲的。其实没啥见没见过世面,出去一趟,真是又苦又累。但是怎么说呢?虽然辛苦,但是人家发展的是真好。一到下班儿的点儿,街上好些个骑着自行车的,浩浩荡荡。里面还有好些个女同志呢!”

“那城里的女同志是不是都穿的特别体面啊?”

许老三:“可不呢!你们看小嘉嘉他妈穿的体面不?她每次来咱们村里,都是最体面的了吧?但是那跟省城根本没法儿比,我这不是第一次去省城吗?就寻思稍微看一看,路过一个什么丝厂的时候正好赶上下班,厂里出来的都是女同志,听说他们厂就没什么男同志,省城有一些厂子,基本都是针对女工的。你男人想去,人家还不爱要呢?粗手粗脚的,哪里干得了细活儿?那细致的布料让你粗手一摸勾了丝算谁的?我路过那个厂子就是,大半儿的女同志啊,都骑着自行车。人家那个体面呦,的确良衬衫,身上别着像章,板正的长裤子,小皮包,头上还绑着红丝巾。蹬上自行车,风吹过就看红丝巾飘扬。别说是我这种土包子,城里人也看呆眼。”

“我的天!”

这些都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

这么穿,那得多好看啊!

就连刚才还在想她三哥是不是有啥鬼主意的月季都陷入了深深的幻想里。

“许老三,你出门就看人家小媳妇儿啊?”管老四不知道啥时候过来的,不过他永远处在针对许老三的第一线。

许老三微微一笑,说:“啥小媳妇儿啊?没几个年轻的,我瞅那些女同志,可都不年轻。好些个四五十岁的呢。”

“什么!”大家都震惊了,结巴:“四五十岁那个打扮?”

许老三理所当然:“可不吗?别说这个了,你们还记得那处理红糖吧?”

大家咋不知道呢?

这可是最合适得了,可给他们大队长了脸面。这事儿后来不知道咋传出去的,好些人家的亲戚都上门,恨不能匀个一两袋呢;更有的再三叮嘱,以后有这好事儿,可得想着亲朋好友。

总之,这是大大的体面。

“那咋不知道呢?大家伙儿可都记在心里呢。”

许老三:“他们厂子,也不少中年妇女工人的,我当时还纳闷,就问了我那哥们儿一嘴。你们猜是为啥?”

大家纷纷摇头,真是想不到。

他吊起了众人的胃口,说:“人家厂领导精明啊,特别爱要中年妇女。人家就觉得,年纪大的更沉稳,做事儿也更细心。年轻也不是不好,年轻人有朝气。但是谁都不能否认吧?年轻人还是相对来说浮躁一些,遇事儿也容易慌。再一个,他们领导也鸡贼,就是觉得,小年轻儿上有老下有小,又要照顾家里又要照顾工作。这活儿多了啊,就难免出纰漏。但是岁数稍微大一点的,孩子都念书了,自个儿能张罗吃喝不用管。再大一点的,家里都有儿媳妇操持了,也用不着当婆婆的。这不在工作上的心思就多了?听说他们厂领导都劝着那些年纪不算大的尽量别着急把位置让给儿女呢。那孩子年纪到了要下乡,这没法子,不能阻拦人家前途。但是但凡是还不到那个份儿上的,都劝留呢。”

这番观点,真是让大家叹为观止,仿佛为大家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原本大家还觉得,人年纪大了啊,一日不如一日。原来这城里不是这样的?他们原本也没听说啊。

看来,他们这地方还是太小,别说他们能接触到的工人只是公社的,就算是县里的,也跟人家省城没法儿比啊。所以人家省城的领导,还真是鸡贼。

你瞅瞅,这都算到骨头里了。

太精明!

但是,妇女也是真的吃香啊!

老徐婶感慨:“我这要是在城里,还抢手不成?”

许老三:“那肯定啊,城里厂子忙的时候也招临时工的。一般砖厂木材厂这种需要力气活儿的,那肯定是更稀罕身强力壮的男人,像我这样的。”

众人没忍住,都嗤了出来。

许老三也不恼,继续说:“但是一些细活儿的厂子,丝厂啊糖厂啊布料厂啊什么的,都愿意要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男人手粗。不过这种厂子毕竟少,大部分还是需要卖力气的厂子,所以就显得要男人多。但是你们自己细想,就算咱们这边也是一样,一些干细活儿的厂子,招工是不是也愿意找中年女人?只不过这样的厂子少,我们才忽略了。”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他们没接触太多这种工人的活儿,但是这个时候可不能说自己一个当工人的都不认识,都纷纷点头。

当然啦,他们也是真心觉得,许老三说的对。

许老三笑了:“不过咱也别觉得羡慕,咱们好好的发展,总有一天,也不比他们差。”

这话大家也就是听一听,他们农村咋能比城里还好呢?不可能的,他们这边市里恐怕都不如人家省城。不过许老三描述的这个场景,已经很足够大家想入非非了。

不管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大家幻想一下这一身儿穿在自己身上,都觉得自己美貌了无数倍。

也有一些年纪大的幻想如果自己生在省城,是多么的抢手吃香,那还不是赚不完的钱?

“这真是太好了。”

许老三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倒是溜溜达达的,又走了。

他来得悄无声息,走的也是悄无声息,但是这短暂的省城见闻却让妇女们都陷入了神奇的幻想里。倒是常喜低着头,琢磨许老三到底想干啥?

她可不是一个容易被蛊惑的人。

许老三说的这些,都他妈是瞎编的,他去省城那次,根本没有时间在省城溜达闲逛。

什么的确良,什么红丝巾,什么女工人,说的跟真的一样。

不过常喜可不会拆许老三的台,总归他也不能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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