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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焉领命退下。

戚慎又叫住他,微顿片刻:“不许伤害景妃,若发现她踪迹,别吓着她。”

他又沉思片刻,吩咐成福:“宣太宰来见寡人。”

顾平鱼在半个时辰后被叫来,行礼请示戚慎。

戚慎道:“大梁奸.淫罪改为凌迟处死,灭全家。”

顾平鱼很是诧异:“王上,为何忽改律法?”且变成此般酷刑。

“寡人想改便改。”

顾平鱼只得躬身应下,施礼离开。

这奸.淫罪一向只是服狱,卷宗记录的无数桩案子里,许多被□□的女子选择了自尽,但那恶人不过只是坐几年牢便出来了。准夫穆如仁曾提议严修律法,但当时卢雍还是太宰,知道戚慎不会在意这些事,便将穆如仁的奏疏压下了。

眼下变成了凌迟,还搭上全家,谁还敢再犯这罪。如此也好,大梁女子便多了层保护,暴君竟懂得为百姓考虑了。顾平鱼忽然怔愣一瞬,这是不是为了宫外的景妃?因为她一人,天子改道,惠利于民?

顾平鱼极为震惊,若真如此,那景妃必须找到。

她可以把一个暴君变成一个明君啊!

*

晚膳时分,紫延宫的饭桌上不仅摆满玉盘珍羞,中间还放着一个生日蛋糕。

戚慎刚哄完戚容嘉睡着,又接到各地传回的排查结果,一无所获,他发了场火。

他负手进殿,见到那生日蛋糕有一瞬间悸动,以为是景辛回来了。

穆邵元为他拉开椅子:“王上请入座。臣特意为您准备了这生日蛋糕,九分甜,您尝尝。”

戚慎眯起眼眸,神色一如往常波澜不惊,那瞬间悸动好似不曾出现。

可穆邵元方才清楚地捕捉到这神色。

身为随侍官,他无时无刻不担心自己的小命,今日天子寿诞,他不可能什么也不准备。成福安排了这满桌佳肴,他便想了法子,问到棠翠宫的宫女,也在长欢与各个宫女的帮助下做出了这生日蛋糕。

起先宫女掌握不好份量,四次都做失败了,最终她们才总算做好这蛋糕。

穆邵元赶紧坐冰端过来,不愿得赏,只祈求天子不会在生辰这日恼羞杀人。

这生日蛋糕上头画了两个寿桃,是他专门请来图画院的画师所绘,长欢道那颜色也是可以吃的。

穆邵元见戚慎不曾翻脸,松口气,拿出蜡烛准备点上。

“听闻棠翠宫的宫人说,吃这蛋糕前要先许愿,然后吹灭蜡烛,心愿必得实现。”

“普天之下,寡人要什么没有,还需许愿。”戚慎冷笑一声,不屑道,“你做的?”

穆邵元惶恐垂下头:“是,是臣提议,由棠翠宫的宫女为您做的。”

“寡人不吃。”

戚慎用起晚膳,不再看那蛋糕一眼。

殿中忽然响起一声喵叫,他瞥见云卷那只白绒绒的猫正招摇地站在殿中。

穆邵元忙请罪:“该是臣拿蛋糕时让它跟来了,臣这就将它撵出去……”

“滚——”

穆邵元连忙呵斥云卷滚。

戚慎:“寡人叫你滚。”

戚慎继续用膳,满桌都是他平日爱吃的,可却再无胃口。若不是还要熬夜照顾戚容嘉,他根本懒得多吃一口。

他吃完停下筷子,成福招呼宫人来撤,宫女端起了那蛋糕准备丢掉。

戚慎:“放到养心阁。”

成福微怔了下,眼疾手快端过来,高高兴兴送进了养心阁去。

天子是要吃的!

暴雨倾盆的夜晚,风也狂厉了些,成福关好窗,待戚慎进来,放上蜡烛与火折躬身退下。

戚慎望着这蛋糕,寿桃画得逼真,却没有景辛做的笑脸。他点燃蜡烛,薄唇扯出一抹讥笑,笑他自己。

他盯着这跳跃烛光许愿:她回来。

正要吹熄蜡烛,门外忽有项焉的急报。

“王上,在许州发现了一浑身香气的女子,那女子一动便浑身幽香,酉时已被带回汴都,此刻该要入宫了。”

戚慎霍然起身,疾步踏出殿。

禁卫也是一刻不敢耽误赶回来的,刚好到了紫延宫外的甬道上。

戚慎一刻都不想等,径直步入雨帘中。

成福赶忙撑起伞小跑在他身后,自己淋了一身雨,伞高举在戚慎头顶,险些跟不上戚慎的步伐。

戚慎却倏然止住了脚步。

疾落的雨帘中,那女子被禁卫撑着伞掩护回来,五官秀美,却完全不是景辛。

他恼羞成怒:“画像看不见么,许州的郡守是眼睛瞎了?即日起革除许州郡守之职,贬为城门属吏!”

掉转头,他穿入雨帘回宫,快得让成福跟不上,他龙袍皆已被雨水浇透。

径直回到养心阁,他跌坐在龙椅上,雨水自黑靴底蔓延,沾湿地毯。

一室寂静,他是失魂落魄的,从未这样颓废过。

云卷的叫声带回了戚慎的思绪,他还可以吹蜡烛,他刚刚许好了心愿。

待视线重新落在御案前的蛋糕上,戚慎眯起眸子,狠狠攥紧拳头。

蜡烛倒在奶油里,早灭了。蛋糕被踩得稀软,猫爪子印在奶油上,整个生日蛋糕早糊成一团。

而云卷正从地板跳到窗台上,一路留下一排得逞的奶油脚印,浑身也都是奶油。

他眉目暴戾突起,拔剑就想杀了这恶猫。

云卷好奇扭着脑袋,踩着奶油脚印过来,昂起头嗅嗅剑刃,喵呜叫了一声。

戚慎满目猩红,终于僵硬扔下剑。

他回头望着那被糟蹋了的蛋糕,一动不动,挺拔脊背那样落寞,走出了宫殿。

……

整个紫延宫都沉浸在一股可怕的气氛里,宫人大气不敢出,因为往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同伴因为小事丧命。

天子终于从养心阁出来,双眸深沉暴戾,交代他们准备斗兽。

成福安排好一切,武士已与几只饿狼关在铁笼中,广场露天,武士浑身淋湿,正不动静观,等饿狼使招。成福惴惴不安,猜测今夜那武士恐将毙命。

可天子却并非是坐在殿中观看,而是取下腰间那个绣着景妃头像的佩绶放在椅子上,脱了外袍扔到地上。

“王上?”

挺拔高大的男人步入暴雨中,打开铁笼自己站进去,赶了武士出来。

成福惊恐万分,冲到铁笼前:“王上,您不可冒险,您快出来!”

笼中的人并不理他。

饿狼直扑戚慎而来,戚慎毫不退避,展开搏斗。

须臾,四头饿狼开始展开角度夹击,戚慎始终没有理会过铁笼外的声音,猩红了眼,挥剑砍下眼前想撕咬他的恶狼。

成福跪在地上不住喊:“王上,求您出来吧!”

若笼中天子有任何闪失,他们凌迟不够死的。

成福终于等到笼中恶狼被天子解决掉,但听天子下令再放野豹,他劝到嗓音嘶哑,急哭了眼,派人去请太宰。

成福忽然发现,天子身边没有了景妃,没有了秦无恒,没有手足姊妹,连外祖一族也被天子亲手扼杀。这样一个天子可怕又可悲,还有几分可怜。

项焉与虎贲皆已拉弓守在铁笼外各个角度,只要笼中天子稍有失手,他们的箭会第一时间保护天子。可天子搏斗不休已一个时辰,浑身浴血,剑法已见松弛。

被刺伤的野豹忽然自天子背后凌空扑窜,天子尚未回身,后背放空。他们几人眸色一变,瞬间拉紧弓弦。却在放箭刹那,天子头也未回,却已反手将剑刺入了野豹体内,那猛兽轰然倒在一地血水中。

成福喊破了嗓音:“快打开铁笼,快点!”

他扑跪进去,见眼前天子持剑跌坐在地,男子挺拔脊背喷溅得全是鲜血,喃喃声混着雨声被成福听见。

“你要寡人不杀人,寡人做到了。”

成福说不上心头滋味,第一回为这残暴天子流出眼泪。

护送天子回到紫延宫,成福连忙端上姜茶,天子沐浴罢,系着腰带走进养心阁,不曾接那姜茶。

他见天子睨了眼御案,这才瞧见满桌奶油。

成福忙道:“奴才该死,方才大家急坏了,忘记收拾御案,奴才这就收拾!”他却愣了下,瞧见天子沾了奶油送入口中,舔了下手指阅完一份加急奏疏,便淡然去了偏殿哄孩子。

这是张没有波澜的脸,仿佛全无方才雨中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