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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错愕住了,马强强的妈妈竟然已经不在了。

马强强让李科长公开批评那会儿,他怕被爹妈知道,怕他们难受,显然当时他妈妈还在世。

那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陈子轻记得马强强说他爹身体不好了,要做手术的时候,没有提起妈妈怎么怎么,说明是后面才有的悲剧。

估计是为他爹的身体操劳过度走的吧。

马强强几天没来上班,就是又要照顾他爹,又要给他妈处理后事,连到厂里请假的时间都没有。

陈子轻捏捏空着的那只手,按理说来有白事的人家,是要买肉的,他事先不知道,空着手来的,这会儿就想让宗怀棠去街上买点,刚要张嘴……

等等,

按这个时代的习俗,亲人刚去世,门头底下是要插白花的。

刚才进门的时候,有看到吗?

陈子轻拉着宗怀棠到院门口,确定地瞧瞧,没有。他的心里涌出一丝怪异感:“大娘,马强强的妈妈是这两天走的吗?”

老太太说:“哪是昨天啊,早就走了。”

平地一声雷,陈子轻吃惊地询问:“那是多早?”

老太太回忆着:“怎么也有八年……”

陈子轻两眼呆滞。

“十一,十二,十五……不记得多少年了,很多年了。”

陈子轻人傻了,马强强才20岁,那岂不是说,他小的时候就没了妈妈。

那他是不想面对妈妈的离世,才让别人以为他还有妈妈吧。

不对……

不对!

原主的记忆里,马强强的爹妈给他送过老鸡汤!就在清明前一段时间!

马强强找人装他爹妈带去厂里,让原主觉得自己真的是马家的恩人?

这不是糊弄原主吗。

陈子轻抽了抽嘴,原主到死都不知道。

真没想到马强强还会算计人。

“大娘,我这次来是想打听一下马强强旷工的情况,同时看望一下他爹的身体,他在屋里的吧。”陈子轻说,“虽然他的工作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但厂里毕竟有那么多人盯着。无故旷工的话,我担心领导会对他有意见。”

“啪!”老太太干枯的手一抖,摔了竹筐,“说的啥啊,强强都死多少年了!”

苍老的话犹如晴空霹雳,让陈子轻怔在当场。

“死……死了?”

陈子轻站在原地喃喃,脑子里一下就像来了场大雾,什么都不清晰了。

如果小马早就死了,那他一直以来见到是谁?常常陪他写诗的是谁,前几天他给谁捐了钱?

鬼魂吗……

陈子轻强行挤出一点笑:“大娘,您别逗我了,马强强怎么可能死了呢?”

“哪个会拿这种事逗人。”老太太起身穿过院子去客厅,她见陈子轻傻站着,招手说,“到这来。”

陈子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过去的,他站在客厅外的时候,整个后心都湿了。

客厅中央的醒目位置摆着两张巨大的遗照。

其中一张就是马强强。

从相框的斑驳程度来看,照片已经有些年头了,显然照片里的人,早就不在了。

陈子轻听到自己又抖又轻的声音:“宗怀棠……宗怀棠!”

“嗯。”

身后人及时给他回应。

“你,你你看到了吗,小马他,他……”

陈子轻磕磕巴巴,舌头像舔过冰,冻得很僵,那股子冷气从口腔向他五脏六腑和四肢百骸流窜,他瞬间就成了个冰人。

宗怀棠托住了他摇晃的身子:“看到了。”

语调里没有了惯常的闲散,也没料到会是这副景象。

陈子轻被宗怀棠托在臂弯里,他依旧站不住,大脑一会阵阵发冷一会又阵阵充血。

照片上的马强强就是他三天前见的样子。

老太太走到遗照前,用火柴点了三支香,转身看向陈子轻。

“你也来拜拜吧。”

陈子轻一言不发地接过香,对着马强强的遗照拜了又拜,然后才把香插入香炉里。

青烟袅袅,檀香淡淡,遗照里的青年穿着一身工作服,工作帽戴得端正,他在笑,圆圆的眼睛弯起来,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陈子轻看着照片里的马强强,看着相框上脱落的漆痕,这让他有种记忆错位的恍惚感。

“怎么死的?”他吃力地问。

其实他大概已经知道答案了,还是想确认一下。

“是强强命不好,当年厂里的那场大火,他跟其他人一样,都没逃出来。”老太太在一旁叹息着,眼睛有些湿润。

陈子轻的嘴唇发白,小马真的就是化工厂那批鬼魂之一。

原来他一直等的鬼同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陈子轻挎着肩跟遗照上的青年对视,按照小马平时的表现,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可能性非常大。

“强强他同事,你怪显年轻嘞。”老太太终于琢磨出了让自己费解的地方,“现在最少也得快四十了吧,看着真不像,太不像了。”

被老人这么一问,陈子轻顿时感觉神智一片混乱,失神地望着另一张遗照上的妇人,跟原主记忆里的马强强妈妈重叠了。

马强强死在20多年前的那场事故里,那他带爹妈去厂里给原主送鸡汤也是二十多年前,火灾没有发生之前。

照这么说,原主岂不是也……

不然原主的年龄对不上。

所以现在的几个最新信息都指明了一点——原主不是今年清明的时候磕死在山里的。

陈子轻用力抿起了嘴,他从来没有往时间线上想。

所以,时间线是错的吗……

先捋一下。

事故,送老鸡汤,小马的死,以及原主的死都是五几年,他来的是八几年。

这年,已经是鬼魂的原主又死了一次,让他住进来了。

不一定。

扫墓磕破头有可能是在事故之前。

要是让他蒙对了,那时间线就不是从五几年到八几年这样顺着走的,而是乱的,被事件搅乱了。

“强强他同事,当年的火灾到底咋回事啊,也不知道是真的查不出来,还是查出来了不敢让外说。” 老太太追忆往事,“好久以后我听过一个说法,说是有人故意纵火,后来也没咋样了。”

陈子轻心头一骇。

火灾不是电路引起的,拉电线拉的啊,怎么会是有人纵火?

“咳咳……”

一间屋子里传出一串剧烈的咳嗽声,老太太迈着还算利索的步子走了进去,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个大爷,得了重病。

陈子轻拉着宗怀棠去屋门口,他往里看,那大爷面颊凹陷得厉害,眉眼间还是能依稀看出点马强强的痕迹。

不用问,这肯定就是马强强他爹了。

大爷的状况很差,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意识也不清醒,陈子轻打探不出任何线索。

老太太去忙着照顾跟他差不多岁数的大爷,陈子轻凑到宗怀棠耳边说:“我们去转转。”

他们转去了一个疑似马强强生前住过的屋子。

屋内没有多少家具,却十分整洁,可见经常有人打扫擦拭,陈设比陈子轻熟悉的要更老旧。

五几年的吧。

陈子轻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马强强不像一般工人,他们接触了那么多次……

宗怀棠摸他眼睛,指腹摁着掠过他眼角:“你找不找,不找就走。”

“我总要平静一下。”陈子轻长长地叹了两口气,他在屋里翻了翻,并没有什么发现。

宗怀棠倚着门,手上拿着最后一根麻花,冲一处指了指:“那里找了?”

陈子轻顺着宗怀棠指的方向看是床底,他蹲过去掀床单,手碰到就缩回来:“你别站门口啊,你进来,站我边上。”

“事多。”宗怀棠瘸着腿走进去,停在他旁边。

下一秒,腿上就多了一只手,整个抱住。

陈子轻一手抱着宗怀棠的腿,一手掀床单,他把头往床底深。

在他看清床底的东西之前,他脑中第一想到的是,会看到马强强的尸体,鬼脸之类。

但是没有。

陈子轻把几个纸盒搬出来,拍拍,挨个打开查看,他最后在一本诗词里找到了一封被拆开的信件。

就在这时,老太太向他寻求帮助。

“强强他同事,来搭把手——”

“好!”陈子轻没多想就把信收了起来,直觉告诉他,这信里很可能有重要的信息。

.

陈子轻去隔壁的时候,老太太跟床上的大爷介绍他。

“老马,你看那是谁。”老太太拿着毛巾给大爷擦脸,“那是强强生前在化工厂里上班的同事,年轻吧,我活到这岁数可算是开了眼了,这得是吃了话本里讲的那啥才行,唐什么,对对,唐僧肉!”

“强强他同事,我得回家一趟,你在这帮我看着点。”老太太把毛巾放在床头柜上的盆里,碎碎叨叨地出去了。

陈子轻靠近床。

大爷浑浊泛黄的眼睛睁开点,而后慢慢睁大,他瞪着陈子轻,喉咙里的呼吸如同破风箱。

陈子轻心想,马强强他爹认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