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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饭那会儿,刑剪一碗饭扒尽,随手就将空碗丢给小徒弟:“去给师傅盛饭。”

那空碗在沟壑横生的粗木桌上晃动两下,震了震,碗口刚好对着陈子轻,他把挂在嘴边的半片白菜吸溜进去,拿走空碗推开板凳出了屋子。

刑剪捏住稍小点的碗两端捞起来,喝了口黄酒:“管琼,魏二,你们小师弟开始转性了。”

他粗鲁地抹了把下颚,甩掉几滴酒液:“且看着。”

瞧见小徒弟盛了饭回来,他岔着两条壮硕的长腿,左手套了木制手掌在腿上拍打:“是不是要饿死师傅,快点儿!”

陈子轻加快脚步把一碗饭送到刑剪手里。

碗里的米饭压得紧紧密密堆很高,刑剪满意地“嗯”了一声:“饭盛得比先前长进了。”

陈子轻要坐下来,他察觉魏之恕周身气息不对,便凑到刑剪耳旁,小声打听:“师傅,我走后,你们说什么了吗?”

刑剪反应出奇地大,甩碗站了起来。

陈子轻差点被吓得蹦出去二里地,他一头雾水地抚着心口,冷不丁地发现刑剪耳根通红。

正是他刚才凑上去的那只。

……

这大猛男皮糙肉厚的,耳朵竟然这么敏感。

陈子轻为了不让刑剪逮着自己发火,他捧着碗筷,速度夹了点菜到院子里吃去了。

饭桌上的气氛实在是不寻常。

刑剪把歪倒的碗搬起来,抵在桌边,用筷子把洒出来的米饭拨进碗里,继续吃喝。

大徒弟跟二徒弟全程若无其事地进食。

饭后,魏之恕在伙房倒泔水:“小师弟不直接跟我们说,是觉得我们不信。”

“他倒是聪明了,让师傅做中间人。”魏之恕看似夸赞,实则鄙夷,“你信了吗,大师姐。”

管琼寒声:“二师弟,你干活就干活,话为什么这么多?”

魏之恕吃了一肚子气,甩手走了。

.

下午师徒四人去了胡家,他们待到天黑才打道回府。

夜市灯火阑珊,陈子轻惦记着白天想买的几样东西,他摸摸裤腰里的六个铜板,明白了什么叫囊中羞涩。

可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步,他想买一艘木帆船。

“小师弟,你去哪?”魏之恕悠悠地喊。

陈子轻像从游魂状态里抽离出来,他四顾茫然,失焦的眼对上近在眼前的青年。

魏之恕扭头就叫:“师傅,小师弟好像是……魂散了。”

刑剪拨开闲散的人群大步走来:“散了?我看看。”

陈子轻被扣住脸颊抬起头,粗粝的两指摁上他眉心,刮着他皮肉一蹭,他疼得惊呼。

“行了,回了!”刑剪在他后脑勺拍一下,掉头就走。

两个徒弟都没跟上来。

刑剪瞥见小徒弟站在原地不走,不知在看哪个货摊,他嫌弃道:“想买什么就买,别跟个二愣子一样让人看笑话!”

陈子轻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不去买,是我不想吗,还不是没钱。

“没钱就问你大师姐跟二师兄借。”刑剪喝道。

陈子轻撇嘴,反正你是一毛不拔。

魏之恕勾着他的肩靠上来:“师傅,小师弟想买胭脂。”

刑剪惊讶地扬了扬眉毛:“有心上人了?”

陈子轻摇头加摆手,魏之恕嘴贱地笑道:“他有了。”

你才有了,你全家都有了,真烦人!

陈子轻费劲巴拉地跟刑剪澄清,姜小姐那边没可能了,她注定要嫁给如意郎君,和他不会有感情发展。

.

亥时三刻

陈子轻被魏之恕挤得快要掉到地上去了,他使劲撅着屁股去拐,屋外突然传来粗犷裹满力量的声音。

“魏二,点灯!”

魏之恕掀开被子坐起来,他外衣都没套,就穿着一身白的里衣去拿灯笼,白惨惨的两只灯笼,一左一右挂在了义庄外的门头底下。

跟出来的陈子轻望了望诡异的白灯笼,搞不懂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点灯,他没问魏之恕,他在等官方小助手给他解锁信息条。

【你师傅的行事习惯,义庄夜间点灯,进财】

陈子轻明白过来,这是有生意上门了,但刑剪是怎么知道的?耳听八方?他聚精会神地竖着耳朵听了听,从树梢过来的风声似鬼叫。

旁边的魏之恕将目光从少年的侧脸上收回来,困顿地打了一个哈欠:“大师姐。”

陈子轻听他这声,才惊觉管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起来了。

师徒聚集在义庄外。

不一会,隐隐有几串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脚步的主人们披着夜色匆忙前来。

陈子轻眯着眼打量他们。

魏之恕已然认出了人:“是俞家的。”

陈子轻的心里莫名咯噔一下,俞家的?不会是俞有才吧?

……

还真是俞有才。

俞家家丁将他的尸体抬到义庄来了。

俞有才的棺材被随意地放在院内,刑剪推棺木看了眼就合上了。

死者大哥面色沉痛:“邢师傅,我三弟的遗体就拜托你们了。”

“按说生意上门,我们是不该退货的。”刑剪为难道,“可是,俞掌柜属于横死,死状实在是惨了些,收了他,我怕以后义庄都会不太平。”

“是啊,我们其实也是怕这个。”俞有才的大哥像是被人说中了心思,面上有些不自然,“我三弟死得实在是太邪门了,他夫人又疯了,实在是问不出丁点事情,家里的长辈都怕出事,根本不敢把遗体停放在家里,这才把棺材送你们这来了。”

“邢老板,其他的你也不必说了,你就报个价吧。”一直站在大哥身后的老者忽然开口。

“请问这位是?”刑剪看向老者。

“俞有才在世时喊我一声二叔公。”老者淡淡道。

“原来是二叔公亲自来了,那我好歹也要给您老一个面子。”刑剪沉思道,“那就三百两白银吧!”

“三百两?”

刑剪此言一处,全场一片寂静,陈子轻听得下巴都快惊掉了,自己这个师傅还真是敢要啊,平时他们做生意都是几文十几文的赚,难得会有一次几两银子进账。

而这一次,刑剪竟然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管俞家要三百两。

“咳咳……邢老板真是说笑了,我们俞家又不是什么大门大户,拿不出这么多钱啊!”老者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的老眼直盯着刑剪的脸。

可刑剪什么场面没见过?他手一挥道:“这样啊,那还请各位再辛苦一下,把俞掌柜再请回去吧。”

俞有才的大哥一看双方就要谈崩,他是真的不敢把俞有才再运回去,急忙道:“别!别!”

“邢师傅,我们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钱。”他大哥说道,“你看这样,八十两白银如何?”

“八十两?”

一旁的魏之恕听了竭力忍住不笑出声,心想师傅这次总算是宰到一头肥羊了,随便吓唬一下就报出八十两的天价。

“八十两啊?那个老幺啊,我们庄内的香烛和纸钱还够吗?”刑剪看向小徒弟,还悄悄向他挤了挤眼。

陈子轻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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