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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鬼奎要抠破管琼眼睛的那一霎那间,一根拇指被死死咬住不放。

鬼奎并不会受物体攻击影响,但它用的是门客的身体。它迟缓地扭动头颅,血红瘆人的眼珠俯视过去。

陈子轻疯了似的咬断它那根拇指,手中小佛像猛地砸在它太阳穴上面。

鬼奎凶戾地朝着陈子轻挥爪,他想躲,这副身体的速度却远远比不上脑子,只能在原地反射性地紧闭双眼。预感的撕心裂肺般剧痛没有袭来,陈子轻睁开眼,看到的是管琼苍白渗汗的脸,和单只被抠伤血流不止的眼睛,她把他护在身前,用后背挡下了那一击。

空气里的血腥重到令人作呕。

“大师姐!”陈子轻吐出嘴边的小半根手指,大叫着朝还骑在管琼脖子上面的鬼奎撕咬。

只要门客有口气让他问点信息就行了,残哪儿管不了了。

陈子轻混乱中把佛像塞进了鬼奎的嘴里。

鬼奎一停滞。

电光石火之间,管琼摆脱鬼奎,她在碧玉簪子的落地声中,披头散发地拉着嘴上下巴上都是血的小师弟跑出灵堂,拐进放杂物的小屋,把桌上没用的黄纸跟他白日叠的那些元宝抓起来,一股脑地向着追进来的鬼奎砸去。

陈子轻趁机翻找出桃木剑朝鬼奎乱挥。

没用啊,操。

陈子轻裤裆都湿了,不知道是出的汗,还是吓出的尿,根本没时间摸摸看看,他把桃木剑在桌子里面的一碗朱砂里乱搅一通,接着就攥紧桃木剑,试图冲上去刺进鬼奎胸口。

那距离要近,近了就容易被噶。

“小师弟,你退后!”管琼手握一把香迅速在烛火上扫过,她狠拍香身,香头的火星好似活了过来,尽数飞溅在鬼奎身上。

鬼奎趴地跃到墙上,嘴张得极大,它一声声地嘶吼,听起来似男似女。

管琼的背上不断涌出血液,失血让她的神智出现了涣散的迹象,她咬舌提神,脑中忽然冒出师傅曾经说过的话。

记不清是何年何月说的了,师傅好像说的是,

“如若遇到鬼奎,能跑则跑,不能跑,五行可一试。”

五行当中或许有对付鬼奎的法子。

管琼呢喃:“五行。”

陈子轻听清了,他瞳孔一缩,五行不就是金木水火土,那怎么试,没时间一个个试。

是哪个?快想想。

门客从张家带出来的鬼奎,彩云的秘密,祖宅的重物拖动,胡老七四人的生意,码头,郭大山的水性,邢剪捞尸,江水……

水……

是水?

就是水!!!

陈子轻激动地吼道:“大师姐,是水——”

管琼来不及去思考小师弟的答案,她以最快的速度把鬼奎引到自己身上,掉头向着院子里的那口老井狂奔。

陈子轻追在后面,目睹管琼带着鬼奎,跳到了井里。他腿一软,头昏脑胀地扑到井口,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师姐——”

井里飘震出他的回音,久久不息。

这井很深。

陈子轻瘫坐在井边,他找的方向没错吧,应该没有错,肯定没有错。

“大师姐?!”陈子轻再喊,井里依旧没有丁点回应,他强撑着跑去屋里拿灯,还有绳子。

井底

管琼沉在冰凉的水里,眼前是门客的身体,那只鬼奎从他体内钻了出来。

辨不清面貌和服饰,隐约是个女子。

不是她熟悉的衣着。

管琼嘴里呛出水泡,鬼奎呆呆飘着,像是记起了生前,又像是生出了想要记起生前的的念头。也有可能只是恶灵之气暂时被水浸泡压制住了。

就在这时,有什么从井口扔了进来。管琼费力去看,是桃木剑,她在强大的意志力的驱使下抓住那把剑,抹了把破烂的后背,满是血的手按在桃木剑上,在水中画符。

“师傅,义庄不是做棺材,卖寿材,提供地方给家属存放尸体吗,怎么还要学道士学的东西。”

“义庄免不了要收横死的,那就会碰到邪乎事,基本的驱邪挡煞门道必须掌握。再说了,多学点不是坏处,万一哪天义庄生意惨淡开不下去了,我就带你们三个去外乡混个道士当当。”

“可是符就分这么多种,很难,二师弟跟小师弟都说记不住。”

“师傅会的,多少都会传给你们,至于你们学会多少,那师傅就不管了。”

“我要学。”

“好!不愧是义庄的大师姐!”

“师傅,你教我的符我都会画了,还有别的可以教我的吗?”

“你好学,师傅很高兴,那就再学些你这辈子都不一定能用到的吧。管琼,等到师傅不在了,你就带你的两个师弟去游历,去闯荡,累了便找个喜欢的地方落根。”

管琼的思绪停下来,符成。

她冷静地游到鬼奎身后,将桃木剑刺进它的命门。

鬼奎的黑影扭曲着一晃,渐渐淡去,也像是融入了水中。

“哗啦”

管琼浮出水面向上看,黑洞洞的不见亮光,她还没出声,上面就传来小师弟的喊声:“大师姐,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话声并不颤抖,小师弟坚强了,他不肯先走,坚决地留下来陪她对抗鬼奎,很勇敢。

管琼虚喘着咳了几声,咳出血丝沿着唇角流进水里,她想回应,可她的意识不受控制地迷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是很长时间,还是一小会,水面被砸击的响动刺入她耳膜,她的眼睑痉挛着,艰难地撑开缝隙,眼前有条虚影。

那虚影被一股力量摇动着擦到她脸上,好像是绳子,她恢复了点神智,沉重的手臂从水里伸出来,握了上去。

井口边,陈子轻感受到绳子另一头传递的动静,他惊喜万分,太好了,管琼没死!

是管琼吧?

可千万别是鬼奎。

陈子轻趴在井边扯开嗓子喊了几声,隐隐约约听见了管琼的声音,他立马打起精神:“你抓好了,我拉你上来!”

管琼把绳子绑在自己跟不知死活的门客身上,将他们牢牢捆在一起。

小师弟似乎很关注这个门客,那就把他带上去。管琼晃动绳子提醒小师弟。

陈子轻拉扯绳子,嵌着零星血肉的牙关咬得死紧,脸部肌肉发颤,手心破皮火辣辣的疼,他在脱力前快速将绳子在手上缠了两圈,扭头冲管琼的小屋方向叫:“翠儿姑娘!”

屋里没有声响,翠儿没醒。

陈子轻四处张望,灵堂有具尸体趴在地上还没扶回棺材里,帮不到他。这会儿没人帮得到他了,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井里的重量勒得陈子轻整个人往井口栽,他情急之下朝地上一躺,脚抵着井沿,双手抱住绳子,就这么一点一点把管琼拖了上来。

管琼倒地不起,陈子轻手忙脚乱地解开绳子,把压在她身上的门客拽到一边。

“你先,先看他。”管琼指着门客,断断续续道。

“我先看你。”

陈子轻在管琼的怔然中,凑近她受伤的右眼:“大师姐,你这只眼睛还能睁得开吗?”

管琼那只眼是闭着的,她闻言就要试试,被陈子轻阻止了。

“等师傅回来再说吧。”陈子轻谨慎地把管琼扶去屋里,“你趴着,我检查一下你背上的伤口。”

管琼全身湿淋淋地趴在床上。

陈子轻把翠儿往里面拉拉,给管琼腾出更大的位置,他看清她后背的景象,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管琼沉着地安慰道:“小师弟,你莫担心,也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皮外伤罢了。”

这时候的义庄大师姐又是平日里最常见的模样了,毫无怕鬼的蛛丝马迹。

陈子轻在床前蹲下来,他只蹲了几秒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管琼闻声挪到床边,探头凝神向下查看:“可有受伤?”

陈子轻抿抿嘴,气道:“管我干什么啊,你都这样了,还不管你自己!”

管琼难得笑了一下。她在小师弟反应过来前转移话题:“你去洗洗嘴,牙上有血。”

陈子轻这会儿才想起自己这张嘴咬过什么,当时他没多想,把人手指头咬断了,现在被管琼一提醒就觉得牙很疼,他摸到疼得比较厉害的几颗前牙,挨个推了推。

推动了……

陈子轻胆战心惊,牙不会要掉吧?他伸舌抵了抵牙齿,咽了一口唾沫,后知后觉自己咽下去了不知多少门客的血液,不由得一阵恶寒。

哦,对了,门客还在井边。

陈子轻脑子想,身体懒得动,此时他绷到极致的神经末梢一松懈,半点劲都提不起来,管琼的后背能慢慢养,麻烦的是眼睛,就怕损伤到视力。

古时候没手机不好联系上,也不知道邢剪那头怎么样了,魏之恕有没有活下来。

等会邢剪要是还没回来,他就背管琼去乡里找大夫。

不行,现在就去,不等了。

陈子轻使用过度的手臂抖动着扶床爬起来,管琼看出他的意图,对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他抓狂道:“耽误下去,你的右眼可能会瞎。”

管琼不慌不忙地抛出一句:“那就听天由命。”

陈子轻干瞪眼。

“你怎么还不去洗嘴?”管琼更在乎小师弟沾到的血水,他发疯地咬住要抠她眼睛的手指,嘴边叼着小半根指骨眼露茫然的画面深刻进她脑海,她今生都忘不掉。

管琼又催了一次,陈子轻唉声叹气地去桶边打水漱口洗嘴,他的胃部抽了抽,吞下干呕的冲动。

确定嘴里没腥味了,牙齿里没塞牙的感觉了,陈子轻才把剩下的水泼到院子里,转身返回床边:“大师姐,你喝不喝水?”

“不喝。”

陈子轻想到不久前的经历就又开始冒冷汗,他在屋里找了块干净的布,撕开一些给管琼的右眼来了个简单的包扎:“你把鬼奎除了啊。”

管琼语出惊人:“没有除掉。”顿了顿,她道:“只是从哪来回哪去了。”后半句是管琼的猜测,目前无从考证。

陈子轻愕然,从哪来回哪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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