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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赶走奇怪的想法,他脸上有一滴湿意,再是两滴三滴,仰头一看,下雨了。

雨点稀稀拉拉地往下掉。

陈子轻还没做出反应,头顶就暗下来,视野被一片墨蓝阻挡。

周今休手持伞站在他后面一步。

陈子轻拢了拢黑色风衣:“我们也回吧。”

周今休没动。

陈子轻偷偷拍他握伞柄的手:“走啦。”

周今休这才抬脚。

非要被碰一下,挨一下,有点肢体接触。

陈子轻上了车就萎靡上了,他靠着椅背看车窗外的墓园,我怎么就当家主了呢,都把我整不会了。

赶紧做完任务走吧。

转而一想,剧情线走到头了,还有感情线呢,两条线都到终点了才是登出的时候。

陈子轻,不过,任务还是要快点做。后面只剩感情线终点,他会轻松许多。

原主的遗愿到底要怎么进行啊,通关口就在眼前却不知道迈哪只脚的无力感让他抓狂。

以什么理由展开呢。

这事儿又不好找周今休商量问方案,那家伙敏感得很,都不知道私自猜到了多少。

读心技能还没恢复,要是好了,起码能有点用,哎。

陈子轻一路上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对策,快到老宅的时候,他脑子里灵光一闪。

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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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以想吃哪条街上的甜点为由把周今休支走,他把庄矣叫进来,看了很久:“你在庄家待了多少年?”

庄矣低眉垂眼:“今年是第三十年。”

陈子轻喃喃:“三十年……”

他端起杯子喝口水,捧在身前,摩挲了一会杯身上的波斯猫说:“庄矣,你走吧。”

庄矣的身子剧烈一震,英俊成熟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愣怔,他从没这么情绪外露过,显然没预料过这个发展,懵了。

“少爷,我做错什么了吗?”

陈子轻没看他,眼皮下垂,一个劲地端详杯子上的猫:“没有啊,我是奖励你呢,我让你过你自己想过的人生去。”

庄矣嗓音干涩得厉害:“少爷,这就是我想过的人生。”

顿了顿,他强调的言辞仿佛是在宣誓:“在您身边贴身照顾您,就是我最想要的生活。”

不忘加上“贴身”二字,说明虽然懵,却没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方寸大乱,留有一丝理性在,知道谋取本属于自己的利益。

陈子轻把杯子放回桌上,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前,他前倾上半身,不知学的谁,似笑非笑地勾起一边的嘴角:“你没试过其他的,怎么知道现在过的是你最想要的呢。”

字里行间都是“我非要你走”的味道。

庄矣不说话了,他修长的身子僵到了极点,内心深处有什么随时都要“嘭”一下炸开。

那绝不美好。

陈子轻扬起笑脸:“都去尝试尝试吧,只有尝试的多了,选到理想生活的几率才会大一些。”

庄矣的胸膛起伏着喘了起来,他卑微急切,焦躁又濒临崩溃:“可我不想尝试别的生活,不想改变现状,不想接触新鲜东西,您需要我。”

陈子轻意味深长:“你真觉得我需要你?”

庄矣的额角渗出薄汗。

“庄矣,需要你的不是我,你知道。”陈子轻在他耳边说。

庄矣瞳孔微缩,虚贴着西裤边沿的十指蜷起来捏成拳头,指骨发白生冷。

“你什么也别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晚点我给你开张支票,你想填多少就填多少,当是你几十年敬业的工作换来的报酬,你是拿着钱投资,还是置办产业,都随你。”陈子轻快刀斩乱麻似的,坚决的样子里显出一股冷酷无情,“那是你应得的,我不会亏待身边人。”

他白刀子红刀子出,还要擦掉刀上的血,一片片地洒上五彩缤纷的花朵。

“庄矣,我祝你前程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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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矣被赶出去,他抽了两根烟,病急乱投医地给手机上的一个账号打了电话。

那头挂掉,发来了视频邀请。

涂荦荦没想到庄矣还会给他打电话,更没想到他不抱希望的视频被接收了,他一下没做到表情管理,镜头里的他像个捡到宝的傻逼。

另一方没注意到他的糗态,眼睛都没看他。

这让他的激动心情大幅度下降,他故作矜持:“你找我干什么?”

庄矣嗓音低沉:“荦荦,耽误你点时间。”

涂荦荦心跳加快,前夫明明叫的是他的名字,却让他有种被爱的错觉,他的矜持岌岌可危:“没空。”

却被单方面挂断。

视频就这么开着,大洋彼岸的前妻和国内的前夫,两人都没发出声音,沉默以对。

庄矣双手撑着额头,眉眼淹没在手掌投下来的阴影里,什么也看不清。

涂荦荦没见过这样的庄矣,他既新鲜又生出本能的不适,随后是贱骨头自产的担忧和关心,声音都轻柔下来,犹如在哄小宝宝:“怎么了?”

见庄矣还是一言不发,涂荦荦更急了:“到底怎么了你说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你一个视频打过来,别说我还要去排练,就是我家破产了我都能不管,一心一意坐在镜头前看你,听你说话!”

庄矣缓缓道:“他不要我了,你帮我。”

涂荦荦一听,本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靠!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

小少爷心里妒火滔天,嘴上阴阳怪气:“哟,矣叔,你的少爷不要你了啊,怎么会这样呢,太惨了吧,简直是人间惨案啊,这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庄矣被嘲讽,并未发怒,他像是一潭死水,水下不知是什么景象。

涂荦荦做了几个深呼吸,心脏还是不舒服,咚咚咚的乱跳,他离开镜头去找速效救心丸,抠了两粒放在舌根下面含着,这才缓了下来。

稍微好点的涂荦荦看着视频里的前夫,他的记忆里,庄矣从来都没这么窝囊过,哪怕是被他叫骂哭吼的时候,他想想真是气不过,自己爱过的男人为了别的男人一副狼狈颓废的德行,让他都跟着掉价。

涂荦荦用涂着金色指甲油的指甲剥了个橘子吃:“你那金贵无比的少爷为什么不要你?”

庄矣淡声:“他要跟我算旧账。”

涂荦荦身体里的八卦之魂不受控地跑出来,压过了他的情感:“旧账?你怎么他了?”

庄矣半晌说:“我骗过他。”

涂荦荦剥着橘子皮的动作猛地一停,满脸不可思议地凑到镜头前:“你还骗过他?我不会听错了吧,你不是稀罕他稀罕的要命,他上车你都要把手放在头顶护着,以防他不小心磕到头?”

庄矣哑声:“曾经骗过。”

涂荦荦后退点,继续剥他的橘子:“哦,后来不骗了,就想着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他不行,他现在跟你挑明了?”

庄矣还是那副双手撑额头的姿势,神情模糊不清。

涂荦荦冷嘲热讽:“矣叔,你快四十岁的人了,不会不知道,伤害一旦造成了就没法抹平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吧?”

庄矣没反应。

涂荦荦那张嘴继续损,好像怎么恶毒怎么来:“你看起来很后悔的样子,那你就去死啊,以死谢罪呗。”

庄矣似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性,最终得出结论:“我死了,他也不会原谅我。”

而且会便宜了另外三个,他不会让他们痛快的,哪怕是他做个那人手中微不足道的石头子,偶尔被拧起来制造点响动,吸引那三人的注意。

涂荦荦感觉自己透过镜头感受到了庄矣的疯癫,他拧了拧眉心,在他心里,庄矣跟表面正人君子内里扭曲的阴暗逼不沾边。

就像去年大姐说庄矣没道德心,他都不认同地护犊子,反驳抱不平。

即便庄矣出尔反尔,违背对他妈妈的承诺,没有照顾好他,甚至一找到合适的时机,就把他当碍眼的垃圾踢出自己的世界。

涂荦荦撕下一瓣橘子肉放进嘴里,他是全几天为了巡回做的头发,一头小卷毛,像高中生一般鲜嫩,看不出有过一段失败婚姻的痕迹。

橘子太酸,涂荦荦随手丢掉,他去找了个勺子跟猕猴桃,拿着勺子挖猕猴桃肉吃下去:“庄矣。”

前夫依旧没放下手,露出脸庞。

涂荦荦笑出一排塞着猕猴桃肉的牙齿:“想他原谅你?”

庄矣:“嗯。”

涂荦荦思绪万千地感慨,庄矣的脑子里究竟装的什么,他的人生面临绝境,找的是我这个不曾被他放在心里过的前妻,要是换做别人,我真要怀疑是想以此作借口,企图和我复婚。

他看着视频里的男人,想的是大姐曾经说过的话,她说庄矣有哭的时候,不会好过,还是说他只是暂时哭,而庄矣以后会哭一辈子。

当时涂荦荦不明白地问,为什么?

大姐跟他打哑谜,跟他说,有些事他一开始不知道,那这辈子就不要知道。

到这一刻,他依旧没解开谜题。他脑容量不大,只能装得下音乐和前夫,装不下别的了。

那时大姐还让他把一切交给时间,会有他想看到的答案出现。

就这。

虽说这是他看到的景象,他希望庄矣求而不得,感他所感受他所受,也体会到他的酸涩和痛苦,但事情真实发生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我去。

我真是贱,我姐骂的一点都没错。

狗改不了吃屎,我到老到死都没办法展开新恋情,没办法疏远庄矣,我要是狗,他就是那泡屎。

涂荦荦流出心酸的眼泪,他飞快揉了揉红了的眼睛,欲盖弥彰地用手遮在眼前,轻声问:“你做到真诚了吗?”

庄矣缄默不语。

涂荦荦有些好笑,庄矣会处理感情问题吗,他哪会啊,看看,他连最基本的真诚都拿不出来,活该被那庄惘云丢弃。

“等你跪他脚边对他坦白一切,他还是不肯要你的时候,再来找我帮你想办法,你连那点都没做到,在这我放什么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