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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熙帝帝望着发妻那张苍老、虚弱而毫无血色的脸,满腔怒意终是化作一声长叹,心软了。

他只冷冷哼了一声,甩袖而去,此事才算暂且揭过。

只是自那以后,正熙帝便一头扎进了政务里,再未主动问过赵皇后的病情。

正如赵锦年私下所言,他或许是怕了,怕面对那终将到来的离别,索性用无穷无尽的政事,来逃避这份锥心的煎熬。

而温以缇这边,也正为另一件事烦扰。

她与尤典药依照那本《应急活法》细细审查,越查越觉其中尚有疏漏。

尤典药终究是杏林世家出身的正经大夫,又一个心的想帮温以缇把这本书打磨成型。便径直以自己数十年的行医经验和专业眼界,对温以缇那本《应急活法》的手稿细细评判起来。

起初她确实惊叹,一个从未正经学过医术的女子,竟能凭着一股韧劲写出这样一本东西,足够让业内人暗自点头。

可赞叹归赞叹,作为真正浸淫医道多年的人,她一眼便看穿了手稿里的疏漏。

譬如鱼骨卡喉,若卡在喉头浅表,按此法提按或许有用。可若是卡在食道深处,或是患者本就有喉疾、食道破损,这般猛力提按,怕是会戳破血管,反倒加速凶险。

还有心肺按压与口对口呵气,只说按三十次呵两次,却未提按压的力度,寻常人不知轻重,按轻了无用,按重了怕是要压碎胸骨。呵气时若不辨患者是否牙关紧闭,硬要撬开,恐会伤了牙齿,甚至让舌后坠堵了气道。

中暑昏厥,书中说敷凉水、灌淡盐水,可若是患者已高热抽搐,再用凉水激,怕是要引邪入内;伤口处理只提挤血、擦烈酒,却没说伤口太深时需先止血,若一味挤血,怕是要失了性命。

这些例外与禁忌不写清,百姓照做时,救命法反倒成了催命符。

这些经过尤典药的修正与提点,像一盆冷水,让温以缇彻底清醒过来。

她终究是个普通人,仅凭脑子里那点零碎的见识便想着成医书,实在是难如登天,甚至先前险些被人蒙了去都不自知。

此前她未仔细的问尤典药一些具体实例,应急之法本就是太医院的人用得最勤,故而她问询也多在太医院打转。

可如今想来,那几位被问的太医,怕是打心底里对温以缇有所保留,那些该说的要害、该避的陷阱,都藏着掖着没说透。

指尖捏着被尤典药批注得密密麻麻的手稿,圈出的错漏刺得人眼疼,温以缇暗自庆幸,幸好早察觉了不对,特意去坤宁宫把尤典药讨了来,不然真照着手稿里的法子刊印出去,不知要误多少事。

尤典药捻着笔杆轻叹,说这些应急活法的细枝末节,她也没法一一说准,毕竟经手的实际案例太少。

若是她家伯父尤院判在,那便另当别论了。

能坐到仅次于院使之下的院判之位,尤院判的能耐可想而知,更何况尤家本就是世代行医的世家,库房里堆着的病案册足有半墙高,哪一桩不是实打实的经验?

温以缇看着这些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沉了许多。

着书立说从不是凭一腔热血就能成的事,得有真学问,更得有肯倾囊相授的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