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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规矩还是姑爷自己和姑娘商量出来的。姑爷自己都愿意,她们谁还多嘴多事?连崔家原本的下人都没多说过什么。

桂嬷嬷算是姑娘陪房里领头的人,青霜等四位姑娘之下就是她了。姑娘前日就吩咐下来,让她们先慢慢看着崔家原有这些丫鬟婆子的品性本事,她自然是头一个最用心的。

而只看了这三四日,她便觉出,崔家大奶奶拨过来的这些人,不论本事高低,最起码都有两个好处:

那就是老实,又听话。

凡事只要教到她们记住,就必是事事听从。

姑爷在里面洗澡,桂嬷嬷虽然已经是四十多的人了,也站得离门口窗边足有两三丈远。跟她一同等候的四五个婆子,有姑娘的陪房,也有崔家的婆子,都站得比她还远。

桂嬷嬷心里高兴,替自己差事轻省高兴,更替姑娘高兴。

这样的下人,就算开始规矩不怎么好,可哪怕嫁进来的真只是个天真懵懂无知的小姐,只要身边有一两个忠心又得力的人,就能轻轻松松调理得顺手,更别说她们姑娘了。

姑爷似乎洗完了。

桂嬷嬷仍然不动。

等听见房门一响,看姑爷出来,自向堂屋过去,她才同婆子们去收拾。

五六个人一齐动手,很快收拾完毕,各自回房歇息。

崔家好啊。

睡觉之前,桂嬷嬷坐在炕上,和早就回来了的丈夫说笑几句,便先摘了姑娘大婚之前赏下的一对素金耳环,又下炕细细地洗了手,吃了半碟姑娘晚饭后赏给的枣花蜜点心。

这点心是姑娘下午特叫人去街上买来的,专赏给她们这些夜里服侍的人,人人都有一碟,又专多赏她一碟。

大奶奶是好人,才给姑娘挑了这些好调理的人。

二爷也是好人,虽然人是木了些个,倒很知道体贴姑娘、护着姑娘。

她们姑娘就更是好得不得了了!

天地哪里生出这么一个让人满心眼里爱也爱不过来、敬也敬不过来的小姑娘?

——虽然姑娘真发怒的时候,她连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姑娘的模样。

不过,姑娘就这么长长久久地好下去,她们伺候的人也才更有盼头呢!

……

一夜安眠。

睁眼时,眼前仍是严密床帐里熟悉的暗色,几乎没有光能透进来。

身边没人。

崔珏是昨夜没回来睡,还是已经起了?

他睡相很好,睡姿端正,夜里几乎不翻身,所以与他同睡一床,除了第一夜还有些紧张外,后来的几天似乎都与她自己睡没有分别。

总归每天她睡的时候,崔珏还没睡。等她醒,崔珏早都起床一个时辰了。

睡了一个好觉,纪明遥舒服地张了张手指。

在崔家不用早起请安,到现在还没人叫她起床,应还不到卯正——即早上六点。

崔家的早饭比安国公府早一刻钟,在六点四十五分用,但因不用请安,她反而还能多睡至少半小时。

在安国公府,若不想请安迟到,至晚清晨五点半,她一定要爬起来。——上学的日子还要再早半个小时起床,她真的迟到过很多次!冬天穿衣服麻烦,还要更早一刻钟。

这么一想,在崔家是真不错呀!

她好久都没有睡过自然醒起床了!

纪明遥高兴地翻了个身。

听见里面有了动静,正在帐外守着的青霜花影忙将床帐拉开一条缝隙,轻声问:“现下才过卯初三刻,姑娘要起吗?”

“起吧!”纪明遥觉得自己真是太勤奋了!

这还不到六点哎,她就主动起床了!

床帐被完整拉开,帐外还并不很亮,尤其窗外,竟灰蒙蒙的,还不似清晨已至。

“从二更起下了一夜的雨,我们起的时候才停。”花影笑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能放晴。若不晴,只怕这里的花园要晚一日再去逛了。”

姑娘昨夜睡前还兴头地和她们说,来了这些天,已经回过门,又暂且还没正事,也该去这里的园子逛逛了。

花影说完,便看青霜,等她回姑爷的事。

青霜才要开口,姑娘先问:“我睡着之前,好像听见你回来了,还放了什么东西在屋里?”

“是有东西!”青霜便先回这件要紧的事,“是太太让我拿给姑娘的!”

她起来去妆台上拿,边走回来边笑说:“太太让我同姑娘说:姑娘昨日受了大委屈了,可惜大姑娘心里还不明白,太太就没敢说让大姑娘再给姑娘赔礼。这是太太拿给姑娘戴着玩的。太太还说,这里大奶奶的好她都知道,请姑娘别把大姑娘的浑话放在心上——”

——卧房门开了。

白鹭走进来在门边打帘子,却迟迟没有第二个人入内。

纪明遥瞪了青霜一眼。

这丫头方才说话声音不小,一定是想让崔珏听见!

青霜只顾低头,心里不认为自己错了。

姑娘在娘家护着这里大奶奶,崔家还没一个人知道。别人不知就不知,可既有机会,当然要让姑爷知道!

抱着温夫人赏下的锦匣,她跪在姑娘面前。

不管姑娘要怎么罚,她都认了!

才起床就要解决这么复杂的情况,纪明遥不由叹气,揉了揉自己额头。

她先示意花影扶青霜起来,又问白鹭:“举了这半日帘子了,手累不累?”

“是累了!”白鹭忙笑道,“二爷快请进吧,奶奶等着呢。”

又过片刻,门外的人才走了进来。

他看向床边。

新婚三日已过,夫人换下了一身红衣,只穿着月白轻罗裹胸和浅水色的细绫裙,乌发微乱,垂在她白皙红润的肩头上,比之前几日的妩媚鲜妍,更显袅娜超逸。

走向夫人时,崔珏未再犹疑。

夫人显然在等着他过去。

对方才青霜之言,崔珏的确甚为在意。

那丫头垂首站在一旁,他只问自己夫人:“昨日回门,在岳母面前,大姐还为难你了?”

已经这样,也没什么好再瞒的,再不说反而显得扭捏。

纪明遥就简单概括:“大姐对我心有不满,故意拿嫂子说话,我让她有气直接对我说,别扯旁人。后来太太便许我先出去玩了,不算什么要紧大事。”

她笑道:“至于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就不告诉二爷了吧?”

“嗯。”崔珏摸上夫人的鬓发,看着她说,“多谢夫人维护家里。”

纪明遥却移开眼神,又瞪了一眼青霜,才说:“一件小事,何必谢来谢去的。”

青霜一乐,胆子也又大了。

她上前一步,把锦匣递向姑娘,问:“姑娘现在看吗?”

“看吧。”纪明遥接过来,自己打开。

“这是——”崔珏稍稍斟酌用词,主动询问,“是岳母安抚夫人的?”

纪明遥原要拿起黄玉芍药簪的手一顿。

是安抚吗?

还是替纪明达的赔礼?

“这是太太送我的礼物。”

拿起玉簪,她在发间比了比,笑问:“好看吗?”

这玉细腻透润、晶莹生光、颜色正而无杂,又是少见的黄玉,且雕工精湛,花叶纤毫毕现,自然是美。

但崔珏只看了这玉簪几眼,便被夫人眼中的旷达开阔所吸引。

夫人并不为岳母对纪氏的偏袒有任何灰心沮丧。

接过玉簪,放回匣中,夫人已去梳妆,崔珏却仍在思索。

他虽知夫人并非岳母亲女,却一直忽略了,夫人的生母早已亡故。他只当岳母同夫人如亲母女一般,但岳母的确另有亲生女儿。

崔珏忽然不敢再想,若安国公府并未换人与他成婚,夫人会如何,他又会如何。

他走到夫人身侧。

一面看丫鬟如何给夫人挽发,他一面低声问:“昨日是夫人归宁大礼,她都几次三番挑衅,毫不顾及夫人的颜面感受,从前俱在安国公府时,只怕她也没少为难夫人。”

“还好吧?”纪明遥笑道,“都没有如昨日过分的。”

示意春涧暂停,她转向崔珏,趁此机会明示说:“其实她大多只是挑我上学不认真、功课不佳,挑我不修琴棋诗书、不做女红,还挑我懒惰散漫,在自己房里竟敢坐卧无状——”

崔珏听着,开始还越觉愤怒,待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心中一僵。

“二爷觉得怎么样?”歪在椅背上,纪明遥笑问。

嘻嘻。

等了小半刻,崔珏仍在沉吟纠结,她便让春涧花影继续,笑道:“二爷慢慢想,不急。”

挽发完毕,只余插戴簪钗。

花影把黄玉芙蓉簪捧来,笑问:“姑娘戴吗?”

从前太太补给姑娘什么东西,姑娘总是会立刻穿上用上戴上,这簪子又非凡物。

纪明遥又把这簪子拿在手里,掂了掂重量。

很温润,也不算轻。

不过,她现在戴上,太太也看不见。

“先收起来吧。”她便笑道,“今日不出门,捡两样轻便的簪钗就行了。”

下次回安国公府戴,好让太太安心。

花影便将芙蓉簪收到妆匣里,和春涧一起挑了一对银镶碧玉竹节簪替姑娘妆饰。虽然简单,但再饰以鲜花和两朵缀珠绢花,也就不算太简薄了。

感受发髻的重量,纪明遥非常满意。

安国公府规矩大。还做“安国公府二姑娘”的时候,日常再想轻饰便服,也不能跌破勋贵之家的“体面”。尤其出门赴宴或在家见客时,头上的簪钗更是一根都不能少。

但做“崔翰林夫人”,就不需端着勋贵身份了。甚至穿戴简单些,才符合崔宅书香清流之家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