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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片时,他道:“夫人请稍等我片刻,我去书房,少时便回。”

“你去做什么?”纪明遥问。

崔珏攥了攥手:“拿戒尺。”

“拿戒尺……做什么?”纪明遥明知故问。

“请夫人以此教训,”崔珏轻声道,“手便不会疼了。”

他垂首,等待夫人裁决。

纪明遥能确定,他是认真的。

她再也气不下去了。

“算了,不许去!”她拽住崔珏坐下,“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

“明天新科举子来拜见。后日鹿鸣宴,你是主考官,一定要到场。大后日又要上朝。等闲下来,你不要去看太公的?就今天在家,都要听我的!”她道,“快把新衣服试了吧!”

她向外唤人:“青霜,把二爷的新衣服都找出来!”

青霜等连忙进来,把几十件衣服分门别类放在榻上,又忙出去。

“这些是秋天的,这些在外穿,这些在家穿。”纪明遥指给他看,“这些是冬天的棉衣、大毛衣裳。”她命,“快试试看!”

崔珏先解身上的外袍。

纪明遥……不觉盯住了他解开衣扣的手指。

他脱下外袍,站起身。

里面是一身素白中衣。

行至榻边,他试穿第一件。

纪明遥双眼看着他,手却向前一勾,抱住了他脱下来的衣服。

哎。

看得着,吃不着……真讨厌!!

哼!

……

离家二十二天,终于回家,崔珏本该去见兄嫂。

但午饭后,天气转阴,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又逐渐转为大雨。

正院的婆子冒雨来回:“大爷大奶奶说,雨下得太大,请二爷二奶奶晚上不必过去。”

纪明遥便心安理得瘫在榻上,看崔珏翻阅她的新话本。

最近几个月太忙,她看话本的时间骤减。五月份崔珏给她买的话本,直到前几天她才看完,又买了新的回来。

丫鬟们聚在堂屋看书做针线。

别人都听不见。

纪明遥轻声问:“我记得二爷说过,夜里我会自己找过去,你才抱住我睡的?”

“是如此。”崔珏放下书。

他身上有些燥,便抿一口温茶,方看向夫人。

“可这些天,我自己在家里,是睡前在什么地方,醒了就在什么地方呀。”纪明遥问他,“不如,我再去找你的时候,你叫醒我,让我看看?”

她非要验证一下真假!

崔珏犹豫。

纪明遥更催他:“为什么不应?”

是不是心虚?

哼哼。

“便……”崔珏不大确定,“听夫人的?”

“那就说定了!”纪明遥与他拉勾!

她的指腹结结实实印在了崔珏手上。

……

今日无人在卧房守夜。

纪明遥没能验证自己的怀疑。

因为,今天她想抱着崔珏睡。

“下次吧,”枕在崔珏肩头,她已半入睡梦,“下次,等我想自己睡……”

崔珏轻笑。

在夫人面颊印下一个吻,他答应说:“好。”

他会尽量不让夫人想自己睡。

他更不会叫醒夫人,扰了她的安眠。

-

秋闱放榜的第二天起,崔珏果然忙了起来。

纪明遥也写好了《产钳的发明与使用》第四稿,准备呈给皇后阅览。

但鹿鸣宴后,宫中发下旨意:

九月十一日起,御驾向金岭行宫秋猎,皇后与诸皇子皇女皆随驾。

随驾名单很长。诸皇亲公侯皆可同去,京中各部官员一半随驾、一半留守京中。

孟安然身怀有孕,亲三妹又婚事在即,她不去,崔瑜自然自请留守。

翰林院中,皇帝特点了崔珏随驾。宝庆也替皇后传话,问纪明遥是否会去,——她当然说去。两人便先准备出京。

纪明遥留青霜白鹭在家:“还照我七月入宫的行事,小事你们自己商议着办,大事去请示嫂子。若有产婆来,都是你们招待记录。”

她又留下了“产钳使用同意书”模板,以防她不在京里这段日子,有人因产钳闹事,产婆们无法应对。

虽然事先签过合同——五位产婆使用产钳时,出现一切意外都与崔家无关——但已经愉快合作了近四个月,今世产钳的一切也饱含着她的心血,她自然希望不会有人破坏阻拦。

向安国公府问明:安国公随驾,温夫人不去,他们却想让纪明远去,纪明遥便暂将他送了回去,让他和自己亲爹一起出发。

九月十一很快便至。

御驾辰正三刻出宫门。随驾众人先出城排列,恭待圣驾。

崔珏骑马。纪明遥没上自家的车。她坐在宝庆车里,抱着靠枕补眠。

从京中到金岭行宫不到三百里,正常乘车两三天能至,快马只需一两天。但今次随驾队伍太过庞大:算上各家家眷、仆从,再只加上随行护卫的禁军,不算沿途分段保护的京营军队,也足有五万余人,以大规模行军的速度,至少要走上四日才能抵达。

崔珏要时刻准备皇帝传唤,她也要预备皇后宣人,所以,赶路时不如分开走。宝庆姐姐的车不但离御驾更近,还能避免安国公府或其他公侯府上——比如,理国公府——派人来找。

等扎营她再回去就好了。

纪明遥一觉补眠到上午十点。

她坐的车正在缓慢行走。

“幸好你来和我坐了!”宝庆跳上车就说,“我才从后面回来。最后几辆钦天监官员的车还没走,只怕现在,后军还有几千人停在原地呢。”

离御驾越近,不但出发更早,等到扎营时,也能更早歇下。

“不如你和妹夫晚上也跟我们住吧?”宝庆提议,“你们带的人又不多,多扎几个营帐而已,也更安全些。你若愿意,禁军那里我去说。”

纪明遥想了想:“我得先问问他。一住过来,他就不好与同僚往来了。”

“行!你问!”宝庆便笑,“你们小两口还真是,事事有商有量的。”

这点打趣,纪明遥完全免疫。

她令天冬、石燕结伴去找崔珏,问是否可以直接跟随广宜公主府的车队走,扎营也同在一处。

车里摇晃,即便有足够的光亮,纪明遥也不想看书伤眼。

她和宝庆用嘴下了三刻钟棋。下到最后,好像是她赢了?

天冬和石燕终于赶回来回话:“姑爷说多谢郡主盛情,一切都听姑娘的便是。”

纪明遥决定搬!

一个时辰后,他们带出来的七辆车和共四十六人全缀在了广宜公主府车队旁。

而广宜公主府的队伍本就有三四百人。加上崔家的四十几个,变化可以忽略。

御驾正午不停。

坐了一上午车,纪明遥毫无胃口,更不想出去骑马吹土。咽下几口饭菜,喝了半碗汤,她便继续睡。

终于,申正二刻,禁军传令各处扎营。

又过半个时辰,营帐扎好,纪明遥才跳下车,长长出了口气。

天已近黄昏。

军帐一望无边。

一阵风吹起些许细土,与深秋的落叶一起,转圈打在她裙靴上。

纪明遥很不喜欢风吹泥土扑在身上的感觉。也可以说,很讨厌。

但这时代又没有柏油路、水泥路,所谓官道也只是黄土路,沾染沙尘不可避免。

随驾在外,她只能忍耐。

而崔珏正快步向她走过来。

不知为什么,一看见他,纪明遥突然就觉得很饿。

“出门好累,”站在他面前,她用极轻的声音抱怨,“若是我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离家这么远。”

她凌晨四点上车,不到六点就排在城门外了,却直到八点将过,才终于正式出发上路。

一天坐在车上超过十二个小时,在路上快七个小时,却只前进了六十五里。

一小时不到五公里。

和她走路差不多快。

——随驾队伍里,的确有大半人在走路。

想到这里,纪明遥反省,她不应该再有所埋怨。

是以,她笑:“二爷,我们快洗澡吃饭吧。”

“好。”浑身沙尘,崔珏不敢碰她。

牵住他的手,纪明遥同他一起迈入帐中。

……

在临时搭建的床榻上,纪明遥睡得很香。

崔珏用清洁干净的手指,一遍一遍轻描过她的长眉。

夫人眉眼间全是疲惫。

她对出门,尤其出远门,是极不喜的。

但早则明岁,迟则三五年后,他应会外放出京。

二十二日分别,他已思念刻骨,若再一别数年,他是否能够承受得住?

他应能承受得住。

灯火昏暗,西风呼啸。环住夫人在怀,崔珏轻轻阖上双眼。

只是独自一人而已。

-

理国公府帐群,第二大的营帐中。

纪明达与温从阳并排躺在床上。

今夜,正是两人应行夫妻之事的日子。但温从阳没有动。

“随驾在外劳累,奶奶也该好生歇息,擅自保养,以免长辈忧心。”他道。

“成婚已过半载,却仍无子女,才是最令长辈烦忧之事。”纪明达只望着帐顶,“辛苦大爷。”

温从阳只得从怀中取出药瓶。

他咽下一粒。

纪明达也知道他在服用什么。

她只安静等待。

约半刻钟后。

温从阳解开自己的衣襟。

……

结束时,看着纪明达毫无表情的脸和藏不住反感的眼神,温从阳突然有些想吐。

-

三更时分,柴敏结束值守,回帐歇息。

纪明德已经睡下。

虽一日疲累,但娇妻在侧,柴敏如何能把持得住?他向旁伸手。

不过半刻,纪明德已醒过来,半推半就地应付着。

“三爷,明日五更便要起了,你身在禁军,比旁人更累得多。”她试着劝道,“还是快歇下——”

“只要奶奶肯疼我,这算什么。”柴敏不肯罢休。

终于停下,纪明德更是浑身酸疼。

她虽学过骑射,还学得和大姐姐一样好,但两个姐姐定亲之后,她再没骑过马拉过弓,到现在将有两年,早生疏了。

到了柴家,柴敏又只喜欢女人对他痴情蜜意,不喜女子真正强硬,她更没提过要骑马的话,连往返陪嫁庄子,都一直坐在车里。

今日随驾,更在车里枯坐了六七个时辰。今晚不得好歇,明日只怕更难熬。

但纪明德没有抱怨一句。

“三爷可真是有精神,”她只略带嗔怪地笑说,“等到了行宫,陛下面前,想必三爷也是胸有成竹的了?”

御驾秋猎,怎会没有各家子弟比试?这便是柴敏的大好机会!

“奶奶放心就是。”柴敏自得笑道,“我虽不敢夸口,可同辈同龄之中,只怕并无一个能胜于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