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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明德这时便叹说:“我不能了,该安排人服侍三爷的。可惜一早桃夭和其蓁犯了错儿,叫我打了一顿。只求三爷,先忍耐两日,等其蓁养好她的脸,我再叫她伺候三爷,好不好?”

柴敏一听,便知是两个丫头换人事发。

论姿色,其蓁虽然中他的意,桃夭也不差。况且桃夭身上风情妖娆,用起来很是舒坦,他也就由得两个丫头作怪。

现下其蓁也要归到他手里,自是更好。

桃夭和其蓁都是奶奶的陪房丫头,怎么罚、怎么打,他不好插手。奶奶和她们多年的情分,想来也狠罚不到哪去。

柴敏乐得装傻,只等两天后收用其蓁。

……

其蓁不敢再违背奶奶一次。

枯坐了两日,在真正被三爷“收用”之前,她忍不住去看了桃夭。

桃夭已被伤痛折磨得不似人形。见其蓁来,她竟还擦泪笑了一笑。

“你这身子……”其蓁不敢看,“还能、还能养好吗?”

“谁知道呢。”桃夭惨笑,“好不好的,都是命。就算还能起身,不能再生育,也就是废人一个了。”

其蓁扭头抹泪。

“你哭什么?”桃夭又笑,“挨打的又不是你!你现在可是知道奶奶的厉害了,到底也要去做三爷的人了吧!”

“我不是有意害你!”其蓁抽噎,“我是、我是没想到,奶奶竟会——”

“竟会下这么狠的手!”桃夭替她补全这话。

两人一趴、一站,许久无言。

其蓁坐在了桃夭床边。

“你……恨我吗?”她问。

“你说呢?”桃夭反问,“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全身而退,还能做姨娘,不知叫我多恨!”

其蓁只有点头:“我也没指望,还能与你再做姐妹了。”

“可我更恨——更恨——”桃夭攥住她的手,“恨我不是姑娘、奶奶,恨我只是奴才丫头!”

“你前日说得还真不错!”她说,“谁叫咱们只是奴才丫头!”

“奴才丫头又怎么样!”其蓁却站了起来,“奴才丫头……就不是人吗!”

桃夭望着她,“嗤”地一笑。

-

阴雨已经连绵整整十日。

姜孺人急得嘴角起泡:

这“烂场雨”再下几天,小麦积水、倒伏、发霉,等了半年的收成可就全没了!

她每天求神拜佛、上香祷告,求老天爷降恩,让这雨快些停。

纪明遥听闻,犹豫一日,也开始跟着她拜。

崔珏已有八天没回家了。

雨势不减,河面上涨,本就要修缮的中泽、广阳两处水坝更加危险。

下雨的第三天,崔珏就住在了工程上,带下属往来奔波两地,和民夫同吃同住,一同赶工。

纪明遥派天冬去看过。

天冬回来说:“姑娘就在家等着吧,千万别去看姑爷!那些民夫在水坝上都不穿衣服,虽然没有什么不可看的,到底太丑!姑娘去,也怕他们分心耽误事。这是姑爷的信,姑娘看看?”

崔珏写满了四页纸。

纪明遥看了几遍。

整封信看似写了很多话,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他很好,不用来。

纪明遥就回信:

她在家也很好,他不用抽空回来看她。

她也当真不去工程上探视,只在崔珏还在中泽时,叫黄葫每天三次带人送去家里做的五十道菜,让崔珏在送人之余还能自己吃好。

她让黄葫和观言盯着他吃饭,一天三顿,每顿都不能少。

除此之外,她好像没什么再能做的了。

她不通水务、水利,虽会监督工程,但对如何整合几州几县资源,如何与上下级官员打交道、扯责任,并不熟悉。让她给崔珏和詹佥事出主意,纯粹是外行指导内行。

添乱是不可能的。

拜佛念经,至少能让她心静。

每次念完经再去练字、读书,都感觉效率更高了!

……

两日后,天晴。

次日清早,崔珏赶回家中。

他本有满心愧疚想要诉说。他想赔礼:将夫人带离京中,却还未至一月,便十数日不回,空留夫人独自在家。

可看见夫人的第一眼,他竟感到困倦。

“先洗了澡睡一觉?”纪明遥笑问,“睡醒再吃饭吧!”

于是,崔珏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笑:“好。”

他一觉睡了五个时辰。

醒来时,已在傍晚。

夕阳渐落,雨后天空清洁空旷,无有晚霞。夫人坐在床头打盹,一手还攥着他的衣袖。有一卷书落在床下。

崔珏轻轻起身,先拾起书册。

是中泽本地县志一卷。

他一笑,吻了吻夫人面颊。

“起来吃饭吧。”他柔声唤,“吃过饭,我与夫人一起睡,好不好?”

在夫人身边,他竟能全然放松,睡足一整个白日。

他愿意饱睡之后,还与夫人不做任何正事,消磨一个夜晚。

这是夫人送给他的心安。

-

数日后,入夜,惊雷又起。

暴雨倾盆而落。

崔珏披衣起身,疾步出门,吩咐侍女:“守好夫人,别叫她怕!”

他冒雨上马,赶往堤坝。

纪明遥也已醒来。

呆坐一会,她想忽略雷声雨声风声,继续入睡时,桑叶来回:“西巷张家媳妇难产了,听说我学过产钳、会接生,就求到衙门里。可我才学了一个多月,还没真正上过手,不敢答应。”

“去帮她请别的产婆。我记得城北赵产婆,大前日才用产钳夹出来一个孩子。”纪明遥说,“你去看着。”

桑叶领命要走。

但纪明遥叫住了她:“等等!”

她掀开被子下床:“我也去。”

睡不着了。

去看看……真正的生产,是什么样。

她“发明”了产钳,却别说亲手使用,就连亲眼看别人使用,都没有过一次。

就是今天吧。

-

又一道轰雷炸响。

纪明达在梦中惊醒,立刻感觉到腹部抽痛。

“嬷嬷、嬷嬷!”她惊慌,“我肚子疼!我是不是要生了!”

她把梦忘了个干净:“太医前日还说,产期要在下个月末——”

王嬷嬷就睡在她旁边,早已翻身起来,看她下身:“真是要生了!”

奶奶这才到九个月!

“我这就让人去请太太、请太医,奶奶先躺好、躺好!”王嬷嬷忍住惊怕,轻声哄她,“孩子提早出来也是有的。像太太生大爷,就提前了半个月,还不是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老天爷,可一定要保佑奶奶,母子平安!

-

被雷声震醒,纪明德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唤人:“给我倒茶。”

常嬷嬷不用丫头,忙自己下榻倒了杯温茶,呈给奶奶。

自从桃夭挨打、没了孩子,她服侍奶奶比往日更殷勤十倍,不管做乳母的体面,连上夜都亲自守,一定要奶奶看到、记住她的忠心。

乳母这样知进退,纪明德十分受用。

抿茶润喉,她将茶杯递给乳母:“我下去走走。”

三爷正在其蓁屋里快活,应还没睡。

这丫头,装着满心满口不情愿,真服侍了三爷,还不是日日承欢到起不来身,也没见她抱怨了。

她扶住小腹,独自到书房取了本书。

常嬷嬷收拾茶杯,倒去残茶时,不经意洒出了些。

她又忙去扶奶奶回卧房。

纪明德翻开书页,由乳母引路。

烛光昏暗,她没看见地上的水渍。

她脚下一滑。

乳母的惊叫比雷声还响。

她眼前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