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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十几年呢,大学毕业,如假包换。”

“学得啥?”

“汉语言文学专业。”

“学得还行?”

“那是橡皮课,好混,全员毕业了,没被挂住的。”

“游戏打得也挺好?”

“那当然,我们上学基本都打游戏睡觉了。”

“………”

哑巴文化不高,结巴了,导演吃吃笑了,平三戈淡淡道着:“我不怨你们,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贼与贼之间就更别说了,我就练练手掏了把货,还没有私吞,要因为这个事你们这么对我,我认了,来吧,反正我的自尊和脸面早丢得一干二净了。”

“不是这事。”导演道。

哑巴呵呵笑了声道:“你挺会装的,真以为瞒得过我们,高堡我们刚动完手,警车就来了一堆;双旗我们刚到,又是一群大花脸,我根本没有离开现场,之后又来了一队警车……自从你入伙,我们像被警察黏上了一样,这里面,除了你的原因,我还真想不出别的啊。”

“那还是你的原因,智商不够啊。咱们做得已经很不错了,好歹警察来之前溜了。我以前单干,这头卸车轱辘,跑不出一公里就被人追了。再说了,布狄天天打头阵,这不是犯一回了,再一出现,那警察能不知道大眼贼后头就是一群贼?”平三戈道。

也是,一下子把哑巴问结巴了。

“等等,三儿,你丫好歹大学毕业了,怎么混得惨成这样?”导演关心地问。

这句戳到痛处,平三戈难受地皱了皱愁眉,哎声叹气道着:“你以为我想啊?我这不是没办法么,回老家县城,储备人才,一月一千,还得考试通过,储备三年,你在三年内考不上,自谋职业……这两年多我是北上到东北、南下到广东、只要网上能看到哪儿招聘,我立马打点行装就去考试。”

“考试?”哑巴有点迷糊了。

“去去,你不懂……三儿,那来长安也是来考试了?”导演好奇问。

平三戈点点头:“啊,年前,考乡镇公务员,我千里迢迢就来参考了。”

“不能你考两年一回都没考上吧?”哑巴都受不了了。

平三戈一拍大腿道着:“还真让你说着了,就一回都没沾到边,你知道年前长安招聘多少人参考?”

“多少?”

“五千多人。”

“这么多?”

“你知道招聘几个职位?”

“几个!?”

“十五个,平均三百多人招一个……我不是最惨的,最惨的已经考八年了。”

“…………”

哑巴不信,征询着导演,导演点点头,现在就业形势就这么回事,否则工地、保安甚至小商贩怎么可能那么多大学生?没发现现在连犯罪团伙的整体教育水平也直线提高吗?都是大学生过剩害得,没饭碗急火了连坑蒙拐骗也干。这回该着导演哎声叹气了,直道着:“哎,都是同命人啊,那你后来怎么……”

“没办法啊,我这头考试,那头旅社不知道谁把我行李偷了,我去报案吧,派出所问问值多少钱,然后说案值太低,立案都不给立,那我暂时没办法,就胡乱找了个发广告的活干吧……嗨,谁知道长安街上贼这么多,把我钱包都给偷了……我后来也急了,不就想想办法整点路费回家得了……就偷了俩车轱辘换了俩钱,偷第二回,就被给逮进派出所了。”平三戈羞赧地道,那点小伎俩在老贼面前,会被耻笑着。

“那你特么不能蠢得一直偷车轱辘,一直被抓吧?”哑巴愣了,为平三戈的遭遇着急了。

“我倒想抢银行,我不敢啊。”平三戈道。

导演笑道:“这是聪明人办的事,小案小错不犯大事,警察抓了照样没事。”

“错,导演哥,一纸进公门,九牛拉不出啊,只要被派出所抓过,只要留个案底,以后想考都没门了。否则我也不至于破罐破摔到这程度啊……”平三戈道。

“不难,你不也当了么……想开点,我不也这样,可也活得不错,我记得有这么一句:当社会把你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不要忘了,你身后还有一条路,那就是犯罪,记住,这并不可耻。”导演道,拍拍平三戈的肩膀,像在鼓励。

“可以啊,马雅可夫斯基的话……既然这么说我就有意见了,不能考公务员这么难,想当个贼也这么难吧?你们可是考了我好几回了啊,不至于我还不合格吧?”平三戈忿然道,想想导演这句话,他狐疑问着:“这句话不是故意考我吧?你引用这个人不合适啊,马雅可夫斯基是无产阶级战士。”

导演也不屑笑了,道了句:“说得好像你是有产阶级一样……哑巴,别不承认,你走眼了,把小兄弟的衣服给他。”

“等等……这个电话。”哑巴掏着手机,那个查到的截屏,亮在平三戈眼前,看到这组手机号码,平三戈的表情变了,像被揭露羞处一样难堪了,哑巴提醒着:“你不会不承认吧?真以为我们都是文盲,这点小伎俩也不懂?”

“这个事,我不想说,你们看着办吧。”平三戈表情一下子变了,懦弱成了刚愎,犹豫成了决然。

瞬间的变化把导演的同情也给冲淡了,他警告道着:“三儿,下午埋伏时你特么用我发的手机往外打电话,给谁打的?这可比私藏东西严重得多,兄弟们可都吃这碗饭的,砸人饭碗的后果你想过没有。”

“我没砸谁的饭碗,这是我的私事,每个人都有隐私,都有不愿意跟别人说的事,比如导演你,怀才不遇,胸中满是戾气,肯定有原因的吧?我问你为什么从天之骄子变成犯罪分子,你会说吗?比如你,哑巴,你总是这么离群独行,捞的钱不少,可花钱比民工还抠,那钱一定有什么特殊用处吧?我要问你原因,你告诉我吗?”平三戈浑然不惧,盯着俩人,各评一句,仿佛两把锥尖,恰刺到了两人的痛处,导演直呲牙,哑巴却像怒了一样,顺着操起砖头块就砸,平三戈像愣了一样,躲都没躲。

我操……导演吃痛一声音,他急急用手格挡,直愣愣干了他一下,那砖头块顺着平三戈的额侧斜斜蹭过,瞬间殷出了一道血痕,连导演也愕了,不知道这普通的一句话,怎么就刺激到哑巴了。

三个都愣了,哑巴看看两人,又看看自己,仿佛都不认识自己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发了这么大的火,平三戈轻轻揉过额头,食指黏黏的,放在眼前,看到了一层红色,他不像被人审的,倒像审那两位贼前辈的,平静的眼光盯过来,让那两位反而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了。

“哑巴,心里事放不下,你的手艺就上不来,是你教我的,可你也在犯同样的毛病。”

平三戈轻轻地说道,他起身,找着自己的衣裤,穿上,慢条斯理地穿,一点也没准备理会两位逼问他的人,哑巴和导演几次想说话,都憋回去了,那怕以他们根本没有底线的心态,似乎也有点羞于启齿。

嘭……门开了,布狄和乔二棍赶回来了,他一看现场,二话不说,一个猛拳捣向哑巴,然后偌大的身躯把哑巴扑倒,劈里叭拉扇耳光,哑巴像有愧一样根本不还手,导演和乔二棍急急去拉,拉也拉不开,还是乔二棍急切地喊了句:“别打了,三儿走了。”

“还不去拉住,要么都在,要么散伙,以为老子愿意跟你们玩啊。”布狄怒道着,放开了哑巴,乔二棍急急去追人了,他走了两步,又怒容满面地回来,掏着口袋,一个精致的女表手里一亮,怒道着:“东西是老子黑的,别以为我真傻,你私吞多分少给我,我特么不在乎,有罪我扛着,有打我挨着,我特么也不在乎,我把你们当兄弟,当自家人,可自家人,有这么往死里掐的么?”

“不是不是,肥布,你别生气,是个有个电话莫名其妙,哑巴也担心你。”导演苦着脸解释着,没想到搞成这样。

“电话,呵呵。”布狄冷笑了,掏着手机,输着号码,一亮给两人:“是这个号?”

“啊?你怎么知道?”导演愣了,哑巴傻眼了。

“好吧,闭上你的狗嘴,睁大眼睛竖起驴耳朵听着……你们真他妈是当了贼,就不拿自己个当人了是不是?”

布狄拔着号,警示着两人,而拔号的时间,他奇怪的脸上戾气、怒气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傻乎乎的幸福样子,免提开着,传来了一声慈详的声音:“三儿,是你吗?”

“阿姨,不是,他在加班呢……您听,火车刚过去,我们厂就在火车站附近。”布狄道。

“哦,小胖子啊,三儿好吗?他怎么不打电话?”电话那头问。

“呵呵,厂区管得严,不让带手机……哎阿姨,中午那会儿他不是给您打电话了么?”布狄问。

“是啊,他说干得挺好,暂时不回来了,我寻思着是不是骗我,他人老实,上学就老被人欺负,回来都不吭声……小胖子,你们都出门在外,多照应点啊。”电话那头道。

哑巴和导演傻眼傻彻底了,这是给家里打电话,而且连布狄掺合进来了,在扮着三儿的“工友”一起骗老太太,不过那骗的如此温馨,难得地见到布狄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那满嘴谎言说出去,传达的可是幸福满满的味道。

嗒……手机挂了,布狄装起了手机,跟着那表情也不知道收回什么地方了,他想借机再狠狠收拾哑巴几家伙,却放弃了,吸溜几下,唏嘘几声,悻悻地道着:“正好风声紧,警察眼线盯了我和二棍一路,都躲躲吧……躲完就各走各的,信不过也就没法往下过了,散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