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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佑正哈哈笑着,作为粗人是不考虑那种心理变化,他随口问着:“对了,这小伙叫什么?我得好好找他谈谈,没准还可以让我们反扒队员跟他练练。”

“呵呵,名字也是颠倒的,就像扒窃,在你眼前发生,而你察觉不了。”孙韶霜道。

“名字,颠倒?怎么颠倒?”徐佑正愣了下。

“倒过来念就是他的实名:戈三平,名字倒过来容易,可性子给颠倒,再倒过来,就不容易了啊。”孙韶霜喃喃自语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平三戈,哦不,戈三平的颠倒生涯处处透着乐劲,徐佑正蓦地想起初见时,这个人和大眼贼布狄灰头土脸一起出拘留所的事,谁可能想到那是位警察呢?可现在知道真相,又偏偏觉得他还是个贼。

这事笑了徐总队长一路,直到赶赴窑村行动现场,还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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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二十二时三十分,第一队抓捕小组摸黑进村,想悄无声息真的不容易,家家养狗,户户高墙,一进村就先被狗发觉了,以往的情况是,一户出事,一村人群起攻之,不管你计生干部、社区干部等等,除了扶贫干部,基本都被攻击,典型的办法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上人,全村的老娘们围着你唾唾沫,肯定把你淹没在众口之下。

今天准备充分,只要有开门出来瞧的,立时便有警力挟制住,不管你男女老少,先带离现场,前面突进,后面扫清,迅速向还在发着信号的三个窝围拢,随着破门器械打开大门,治安、防暴组成的突击队伍一拥而上。

情报很准确,一桌酒席,两桌聚赌,村里绰号“老杠”的成湘林是首要目标,这个家伙早年领着村里人当车匪路霸要钱,年届五十还老骥伏枥,率着一帮窑村娃儿到景区偷抢,一见警察进门,反应奇快地掀了牌桌一纵身拉了电闸,黑暗中大吼着:鬼子进村了,娃儿们叫上婆娘操家伙。

聚赌的一哄而散,钻地上想溜的,爬窗户想跳的,还有钻后门想逃的,乱嘈嘈一地,不过今天落进大网了,灯黑的刹那,外围的强光电筒、防暴警手里的照明灯,齐刷刷亮起,围了一圈,照着院子里,走廊上、窗户上摁人的警员。

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玻璃碎声、劈里叭拉一阵家具砸声、汪汪汪一阵狗吠之声,夹杂着村民斥喝、叫嚷,渐渐平息之后,一个一个被铐出来,沿着院墙根排了一排。

今天的警察不好对付,根本不讲理,一言不发就动手,满屋乱抄东西。哎呀妈呀,那家里能搜么?一会搜出一包手机来,那是蔚兰花城刚弄回来的,还没顾上卖呢。一会儿又搜出一大串女包来,那可是景区从全国各地游客手里或偷或抢来的,还等着卖个好价钱呢。继续搜,把搜查的警察也看傻眼了,这家的后院仓库和超市货架一样琳琅满目,洗发水、化妆品、小食品,估计一车都拉不完。

后来才知道,这真不是偷的,是哄抢过路车辆的。

抓捕顺利进行,全村狗吠声起,灯火通明时,,一家传一家,警察抓到老杠家了,动咱窑村的人了,那还了得?一家连一家出人了,柱拐的老人、披散头发的婆娘,带着吃奶娃儿的小媳妇,从村东到村西,聚到老杠家左近时,已有上百之众了,不过看警察来得更多,却是不敢像以往那么造次了。

“凭啥抓人呢?”

“你们警察还是土匪啊?”

“放人,放人……”

“放人,放人……”

不知道谁鼓噪的,这帮村民开始冲击了,外围的防暴警围着两层,防暴盾成墙堵着,不过堵着也手软啊,一挤进就是老娘们的尖叫,带娃娃的哭声,那伸过手来打得倒没力度,就是挠得恐怖啊,专拣防暴服露着那一点的脖子部位挠,一挠就是几道血槽子,眼看着要把人墙给冲击塌了。

而要被带走的嫌疑人可兴奋了,嗷嗷叫着和警察撕打在一起,那丫可还铐着呢,有的就急急那么跑。眼看着要出乱子了,村外增援的警力的驰援到场了,警用的通讯车循环播放着通告,不过不顶什么用,村里还没走半圈,就被劈里叭拉不知道那儿飞来的石子砸了几块玻璃。

就在这个危急关头,一个声音响起来了,淳厚、苍桑、穿透力极强,哦,是村里的高音喇叭,里面传来了阔别以久的村干部声音:

“窑村老少爷们,俄是前支书柳根根,你们以前拿俄说话当放屁,今天,俄就把这屁在大喇叭上放响点,行啦,别闹啦,警察能随便去老扛家抓人,都犯甚傻哩?城里蔚兰啥城那是,就你们老公老汉晚上去捞钱的地儿,都抓百把十号人啦,还闹啥闹?老杠那狗日货带坏了半村人呢,他家里藏了多少?你们才分了多少?该着他坐大狱啦,你们也跟着去?不养老的啦,还是不养娃啦?你们不要脸,俄看看也就不说啥啦,你们这可是不要命啊。”

浓重的乡音,糙味十足,却比警车标准的喊话要管用多了,简直是立时见效,那冲击人墙的男女老少队伍一停,警察队伍压力一轻,敢情是这句话敲到要害了,有位妇女一喊:坏了,俄男人还没回来。她一喊撩到很多人心慌意乱了,不是老公不在,就是儿子也不在,甚至连老公公都去城没回来,难道真像柳根根支书说的,都抓啦?

“……现公安局给了俄一份被拘留人的名单,都是咱村的,二百多号人,干啥啦俄就不说了,反正不是啥光彩事,有些都是光着屁股俄看着长大滴。前些年咱村穷,就偷点讹点可以理解,可是这都啥年代啦?家家三层两层小楼住上,四个轱辘的车开上,搂着媳妇睡着还不舒坦,还得再找一个……过得比过去地主老财还舒服,就这还偷,还得拦车讹,知道外边都叫咱窑村啥吗?贼村……这不是光彩的事啊,欠人的债迟早都得还,何况是偷人呐……你们就不想想,将来娃大了干啥?继续当贼偷东西?将来闺女出门啦,你可好意思跟亲家说,闺女的嫁妆都是当贼偷滴?”

情绪激昂了,老支书在痛心疾首骂娘,以妇女居多的围攻群体里嘤嘤呜呜嗷嗷干嚎声起,不知道是羞愧了,还是老汉老公被抓害怕啦,在冰冷的防暴盾墙后,那股子戾气慢慢地减弱,在消散,是因为夜空中震耳发聩的声音?还是因为身边尚有半大的娃娃,怀里还有襁袍中的婴儿?

毕竟都是贼,有为利所驱的劲头,可没有为义献身的精神。在以老杠成湘林为首的嫌疑人众被解押上车时,人群彻底崩溃了,有人哭嚎着,被抓的有她家里人;有人打着电话询问着,一问在拘留所里,话未毕一屁股坐地上开嚎了:孩他爹啊,你进教育所啦,俄跟娃可咋办涅?

刚刚的激愤渐渐又成一片凄号之声,强光灯照射着的队伍里,在渐渐地散去,就连架着防暴盾的警员们也心生恻隐。

无他,其行可恶,其情可悲而已。

此时在村外沿路,动员起来的交警正在封路查车,一俟上名单的非法运营车辆,暂扣;从市区返回的窑村上名单人员,暂扣,沿着窑村往市里的路上,又有三十余辆面包车排了一条长龙,各反扒大队极速突审出来的涉案人员,在这里又传唤了一批,直接解押回城。

“其实很简单,很多本可以未雨绸缪的事,非要到最后亡羊补牢。”

孙韶霜悠悠一叹,慢慢摁上了车窗,从检查车辆的队伍里经过,那里蹲一排嫌疑人,身上还能搜检出来历不明的关机手机。

“惭愧啊,这次行动的斩获越大,我的愧疚就越深,他们在还债,我们也在还债啊。欠下治安的债。”徐佑正轻声道,一个反扒行动搞到这么大,估计也是空前绝后了。

两人看到了市电视台的新闻采访车到场,拍摄着执法现场;看到了任兆文副局长代表警方发言;看到了市政府、区政府组成的干部队伍进村,那位关键时候站出来的前任支书,带着工作组走家串户了;很多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在忙碌着同一件事。

翌日当地早间新闻公开了“斩手”行动的经过,报媒、广播、网媒同步发布,本以为可能会遇到的论战、谣言根本没有出现,网上网下一片叫好之声,公安官媒剪辑的执法记录仪视频,破天荒地转发量突破百万,全省公安系统电话会议上,梁厅庄重地宣布了一件事:

贼村,从今天起,永远成为历史了。

数据是最好的证据,自这一日起,长安统计的扒窃案发案率断崖式下跌,从十万人200余例降至不足20例,逼近全国平均水平。更为让市民津津乐道的是,长安市警方组织了一次赃物发还大会,寻找到失主并发还的失窃手机、钱包、银行卡逾两千余例,一时间,一直处在低谷的警察声誉,上升到了空前的高度。

魔长,道则退;道长,魔则消。

这个规律,简而又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