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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着椅子笑着坐下来,也拿着朴克牌比划了,一飞一旋,不听话的扑克直接扑地上了,戈三平道着:“这行玩得是巧劲和悟性,力量反而不重要,报告我完成了,你抽空看一下,要没问题就上交吧。”

是对扒窃犯罪的行为模式、嫌疑人心理模式进行的文字分析报告,贝琳回头看桌上刚刚打印出来的,她随手翻了几页,却是无心看下去,那从作案模式折射到心理问题的描述,对她来说太拗了,就听她随口道着:“这玩意还只有你和孙教授懂,在这个上我属于白痴水平,顶多会追踪、抓捕、审讯。”

“那不挺好么。”戈三平道。

这一句让贝琳沉默了,复杂地盯着他,仿佛下一刻就要开始审讯,戈三平好奇看着,不明所以地问了句:“怎么了?”

“明明挺不好的嘛,别的女孩子是穿高跟走猫步,我是穿靴子走正步;人家是美容瑜珈,我摸爬滚打。人家是指若春葱,我这是拳碎红砖。人家冰肌玉肤,我是两膀子肌肉啊,那能好吗?”贝琳给了一个尴尬夹着愁苦的表情。

戈三平蓦地笑了,笑了半晌方停,点点头道:“要这么说,是不太好。”

“可能咱们相处不了几天了,我们之间能坦**地来一次对话吗?以朋友、队友、同事的名义,你们这些学心理学太会作假,我看不出真假,你要同意,我就陪你打发下午这无聊时光,如果你再客套、寒喧、敷衍,我马上就走。”贝琳严肃地道。

嗯?戈三平重视了,好奇看着贝琳,有点受宠若惊道着:“谢谢关心啊。”

“是关心,也是担心,我们这个职业比普通人患上心理疾病的概率要大几倍,对照你这次的经历,我还真有点担心,你一下转不过弯来。”贝琳道,她单刀直入道着:“我就随便聊,彼此不要设防,反正没人笑话你,那俩要敢笑话,我替你揍他,OK?”

“你要聊什么?我们虽然是同事,可工作领域差别太大。”戈三平笑着道。

贝琳一拧饮料,喝了口引着话题:“从你任务开始聊啊。”

“任务有什么聊的,你都知道,说是去找类似罪案的规律,其实是去找抽去了,巡逻队的逮着,揍一顿;派出所的审问,揍一顿;拘留所里,进门先抢了你东西,然后也是揍一顿;出了拘留所,我头回就攀上一个偷东西的哥们,想跟他学学,他让我望风,他偷完东西我说这不得给我顿饭钱,嗨,我说这话都犯忌,又揍我一顿把我撵跑,钱都不分我点……这那是工作,简直是作死,这几个月我比几辈子挨的揍都多。”戈三平说了,现在是以苦笑的表情叙述出来的,不悲情了,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

贝琳笑着反问道:“那孙教授几次让你回来,你都硬扛着?”

“我这人受不了别人小看我啊,她对我判断是:生活优渥,性格骄傲、自负、眼高于顶,属于有理想缺行动、有抱负缺勇气一类,怯懦且缺乏责任感。”戈三平道,那是一个痛处。

“就为了证明一下,硬扛这么多揍?”贝琳啼笑皆非道。

“不。”戈三平很真诚的,若有所思纠正道:“遗憾的是,我发现她说得很准确,如果去掉家庭、职业给你加持,我就是个废物。”

“不是吧?认识这么深刻?”贝琳呲笑了,如果在此之前,其他三位队友还真把他当成来攀功拖后腿的。

“几乎颠覆了我们性格,我爸,我妈都是警察,你知道吗?”戈三平问。

“知道啊。怎么了?”贝琳道。

“我的记忆就是他们俩吵吵吵,难得见一面,见面就吵架,直到离婚还是谁都不原谅谁,但是,我爸妈在一件事上是非常一致的,你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

“都不想让我当警察。”

“啊?是吗?”

“必须是,我从小在我奶奶身边长大,他们不让我干什么,我就非干什么,我就还非报公安大学,我就还非当警察,我还不到外地,我还就回本市。”

“哦,明白了,给你爸妈赌气了。”

“不光赌气,还给他们找麻烦。”

“找麻烦?你不像个找麻烦的人啊?”

“那是你没看出来,我高考分数根本不够,是憋着我爸给找的委培指标;等毕业回来,我只考公安系统的招聘,还专拣最危险的警种应聘,比如防暴治安大队啦、刑事侦查类啦、那个危险报的人少,我就考那个,为了这个目标我是卧薪尝胆,参与了两个警种考试招聘,全考上了。”

“哇,不简单啊。”

“但更不简单的是我爸妈,我准备去刑警队迎接最危险的考验时,结果通知一来,嗨,变成网警大队了,迎接我的是一群面色黯黄的内勤大嫂大妈……哎呀,你是不知道把我给郁闷的,我一直怀疑她们把更年期症状传染给我了。”

贝琳听得笑喷了,咳了两声,放下了饮料,戈三平盘腿坐起来了,现在却是以一种玩笑的心态在说当时,那样子,应该是看开了,放下了,贝琳插话道着:“看来孙教授的眼光很毒啊,众里挑一,挑了你这么个不满现状的………那告诉我,什么让你性格变化得这么大?你好像看开了。”

“对,看开了,也看懂了,变得一无所有了,举目无亲了,才明白家庭和亲情有多重要。见得形形色色嫌疑人多了,才明白警察有多难做,才明白我爸妈为什么一直阻挠,原因是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份职业的危险和艰难啊……我一直在后悔头脑发热当了这个任务的志愿者,不止一次想回来,回到衣服无忧、朝九晚五的生活里,可我又有点不甘心。”戈三平道。

“她说你缺乏责任感是错的,冲这一点,你比大多数警察都强。”贝琳赞道。

“强什么啊,我开始就想着,撑着完成个任务,回去升个职上个级别什么的,别让人家都背后说我是靠我爸妈关系混的。”戈三平自曝心声道,听得贝琳吃吃直笑,此时话到酣处不吐不快了,就听戈三平又补充道着:“后来情绪变化成什么样子了我告诉你,我就很不服气,就当个贼吧,好像比考公务员还难。”

“这怎么说?”贝琳不解。

“你是没经历过,狗眼看人低,贼人瞄人细啊,那些小团伙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菜鸟,不是根本不带你玩,就是玩你一把;你还不敢追得狠了,否则一起疑,照面就给你一刀……你给我传过的嫌疑人资料,我是绞尽脑汁想和他们搭上线,每次都是失败,他们根本不收我这个菜鸟。”戈三平道。

“看来和布狄真是有意外的缘份了,那时候孙教授都准备放弃了。”贝琳道,很多任务都有运气的成份,而戈三平的运气,就应在那只大眼贼身上。

“确实意外,这家伙是专门收罗落单、落难的毛贼,其实也没安好心,他本来就是把我当个炮灰使使,不过后来发现我有天赋时,又指望能靠着我过上天天住酒店,夜夜大保健的幸福生活。”戈三平道。

“哈哈……我当时找到布狄的线索,都根本不敢相信这个白痴城府居然不浅。”贝琳笑道。

戈三平摇头道着:“他城府不深,那是他的生活方式,吃得好穿得烂,啥时死逑啥时算。”

“我觉得你似乎对他,有了不该有的同情。”贝琳侧着头,突来一句,看着戈三平的反应。

“心理学上有一种病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说被劫持的人质会在某种条件对绑架产生心理依赖,反过来帮助绑匪,这叫做人质情绪或者人质综合症。它充分证明,人是可以被驯养的,被别人驯养,被环境驯养,这中间不可能不出现在感情上、在心态上的认同,我读过警察心理学,对于嫌疑人的同情的认同,是真实存在的,警察毕竟是人,是有血有肉的,不是制度和条文编织成的。”戈三平道。

贝琳慢慢地发现了,戈三平的思维的逻辑不是混乱了,而是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她皱着眉头道着:“我理解你的意思,为了面包犯罪的事值得同情,可这些人,已经超出那个层面了。”

“他不一样,往前数几十年,城市里都有这样一种犯罪,叫‘练崽’,意思是从人贩子手里租下或买下小孩,驯养他们偷东西,一是目标不易被发现,二是即便被发现也可以当成小孩不懂事,三是即便被抓到也让公安机关无法处理。和现在的专业乞讨差不多………这种人,从一懂事就是偷东西,连接触正常社会的机会都没有,等他长大,成了贼了,你说这是他本性就坏?一点也不值得同情?”戈三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