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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银家的大哥叶存山也被批了个克亲友不利兄弟的命。

乡下人骂人不讲究,嫌弃存银这小孩子在这里待着,他们不好问候李大道的十八辈祖宗,叶根就打发他出去玩。

“忙了几天了,今天算你休假。”

存银开心死了!

他来蔚县这么些天,还没有见过他大哥呢。

大嫂倒是给他送过不少吃的喝的,他都长胖了些,就是前阵子一直在楼上忙,没能下来说说话。

得了叶根的准话,他还想邀上庆阳一起去找云程玩。

他们三个都是哥儿,能说说私房话呢。

叶庆阳今日没空,“那内页纸我又画了几个小东西,还要改改稿子。”

内页纸就书生用,云程没跟几个书生打交道,不知道当代书生喜欢什么,叶庆阳比他了解多,前头的内页送去印刷后,他又自己加了几样叫叶根挑选。

这东西就不急,可以慢慢上新用。

存银就回屋拿上小挎包,带上他挣的银子,一路过去,还在小摊上买了好些零嘴儿,才到云程家里。

云程第二册的稿件也写完了。

叶存山最近学习刻苦,他没人玩,只能好好工作了。

存银来时,他正在校队。

元墨已经熟悉了云程的字迹,对故事脉络也清楚,纸上画条波浪线都能自己再编句话写上去,不校对也没事。

这个是云程给自己加的任务,他还是要学字读书的,认识的字多了,以后自己做什么都方便。

后续练练字,临摹下叶存山的字,指不定以后还能帮他誊抄功课,叫人轻松一些。

今天柳小田忙完就回去了,在家织毛衣,顺便把云程校队过的稿件拿给元墨誊抄。

存银过来,家里才有了点热闹气。

云程憋了好几天的事,也终于找到机会问他了!

“你哥会做绣活儿吗?”

叶存山送他那条帕子,他搁怀里一天天捂着,还舍不得用。

存银被问得一懵,“应该不会吧?”

“不过他会针线活儿,我以前的小衣是他缝的。”

村里再阔的人家,也不会给小孩子买新衣。

都是前头大孩子穿小了的衣服改改缝缝就将就着穿。

他家里没个干活的女人,就是奶奶刘翠英对他都不是很热情,谁叫他是个哥儿呢。

但也算不上对他不好就是了。

“我哥给你缝什么啦?”存银大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云程才不告诉他呢。

从窗台上拿了一个陶罐进来,叫存银去厨房拿碗和勺子。

这陶罐里都是奶冻,自家吃,就没在意外形,只管方便。

放外头冻好后,想吃的时候就舀一勺。

最近云程也爱吃,叶存山不让,他还是趁着人出去上学,才能偷吃两口。

还拿叶存山的话说给存银听:“他说这东西哥儿不能多吃,影响怀崽,你少吃点。”

存银现在就处于半懂不懂的状态,大人之间的事,夫夫之间的事,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具体怎么做,自然是不清楚的。

戳中某个点,他就意思意思害羞一下。

现在是不害羞的,还嘿嘿傻笑,“我这还早呢。”

他有话给云程讲,从挎包里拿了一对银手镯出来给他看。

说是京都那位贵人赏的,夸他干活好呢。

存银是有那什么社交牛逼症,人长得可爱嘴又甜,现在年纪不大,干活不躲懒,跟人相处起来很讨人喜欢。

程家前后派过去两个人学织毛衣,他都把人哄得服服帖帖。

但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跟京都大官府上出来的丫头们不能比,被绕一绕,套一套,说的就都是他自个儿的事。

比如他年底就十二岁了。

这事儿拿回府上一说,程文瑞就赏了一对镯子下来。

银制的手镯不算贵重,又恰好跟存银名字里重一个字,叫人开心得夜里睡觉都笑出声。

看到这镯子,云程心里暗自庆幸。

还好他做人大方,给存银的生辰礼是颗玲珑球,不然叫这外人比了下去,他跟叶存山这当大哥大嫂的,也太没面儿了。

存银已经知道学手艺的好,今天过来还想再学学其他的。

“你不是说还能织帽子、织袜子、织包包、织娃娃吗?我想试试。”

云程不拘着小孩,问他对刺绣感不感兴趣。

存银现在对羊毛织品的兴头正浓,不想绣花。

织毛衣他眼睛都不用看着,还能跟人吹牛。

刺绣要一直看着,他嫌费眼睛。

云程心里叹气。

那他教谁刺绣好呢,他还想要一身嫁衣呢。

中式礼服那么好看,不能拥有一身就太可惜了。

自己绣又好累……

存银还小大人似得拍他肩膀,“没事,等我把羊毛织品学会了,我就学刺绣!”

他心里门儿清,织毛衣学会了以后,就那样。

叫不出价格,一件再怎么卖,也就这个价。

刺绣就不同了,同样的布料上绣朵花,好看的就是要比不好看的贵一些。

他现在已经尝到了赚钱的甜头,自然不会放弃这个。

他把包里的零嘴儿都拿出来分给云程,跟人一起就着奶冻吃完,就不说闲话。

下午存银乖乖拿毛线学织帽子,到关键点叫云程指点一句就成,也不打扰他校对。

存银还羡慕呢,“大嫂你可真是文曲星下凡,这才学字多久,你都能写小说了……”

云程就给他看废稿。

废稿这里写个谐音字,那里写个缺胳膊少腿的字,时不时还有一长串的波浪线。

存银默然无语。

原来云程也不是识字量够了才开始写故事,而是先写了故事,再识字。

确实如存银所猜,云程现在正对着生词本校对填字。

繁体字笔画实在太多了,眼睛会了手没会。

他本也不是什么天才,还有多年固定思维干扰,这一步迈得尤其艰难。

叶存山放学前,柳小田带了新买的菜过来做饭。

云程今晚留存银在家吃,让柳小田烧个肉,“小孩儿爱吃。”

存银这年纪在别处都没人叫他小孩儿,他就特别喜欢云程这样叫他,跟被宠着似的。

叫他一声小孩儿,比跟他说怀娃生孩子还叫人害羞。

柳小田答应了,也看见了存银新织的花样,瞧着样式像帽子。

他话不多,不爱打听主家的事,带了菜进灶屋。

饭菜做好放到暖桌上,柳小田带着云程下午校对好的稿子回家。

存银也终于回过神来,发现他这一下午待着不冷的原因。

“这桌子不错啊,我哥做的吗?”

云程让他猜。

存银就知道了,“是你让人做的,大嫂,你主意真多!”

云程也回敬:“小嘴真甜,你哥有你一半嘴甜,我做梦也能笑醒了。”

存银哈哈哈,笑得一点不矜持。

叶存山进屋就听见了他的声音,说他吵。

存银不理他这句,往桌上摆银子和镯子,“你瞧,我挣的,我厉害吧?”

村里哥儿姐儿嫁人,带的嫁妆也没这个数。

他有点期盼的望着叶存山,“我挣够钱,能招婿吗?”

嫁人的不稳定因素太多了,是别人挑他,看中了才上门提亲。

若是招婿就不同了,他自己挑。

这个不行,就下一个。

叶存山第一反应是看云程。

云程一脸无辜,他没有给存银说过这个,只讲过要他别急着嫁人,等到叶存山考中秀才、举人,往后去了京都,他的选择会更多。

叶存山脸黑,不想显露情绪时,难以看出点东西不说,还显得凶。

存银有点害怕,寻思着是不是太离经叛道了点,又想,庆阳哥也要招婿,家里没人说他,应该是没问题的,就又壮着胆子跟云程求助,小手抓着云程衣摆拽啊拽的。

云程不觉得招婿有什么,想说话呢,叶存山就答应了。

“你先在铺子里做,我看前头小飞小河两个当伙计也没问题,族长没说要你回家,应当可以在铺子里再待一段时间。”

他现在还小,回家也没事。

就怕叶大一时兴致上头,只给人说亲了。

定下了再退,两家都要结仇。

人不在眼皮子底下,可以躲躲。

存银懂的,接下来就是要为了留在蔚县做努力了!

这间房子小,主卧以外,就两间耳房,其中一间当了柴房,一间收拾出来当了浴室,没法子留客。

趁着天没黑透吃完饭,叶存山送存银回纸铺。

路上这小孩还抹眼泪,说酸溜溜的肉麻话。

讲以前还小的时候,叶存金挤兑他,说他大哥娶了媳妇,就不会管他了,那时存银还希望大哥不要那么快娶媳妇。

后来叶存山为科举,真不打算说亲了,存银还高兴过一阵。

再后来,就是李大道的批命,家里分家,再没人给叶存山说亲了。

存银都不知道,人心里藏着小小愿望,还能以这种方式实现。

他不想要这个结果,可那时也只能把攒下的银豆豆和些散碎铜板给叶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