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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知春扶额失笑,“为你也为我,这不挺好?”

柔娘哼一声,毫不留情,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书童在旁边憋着笑,杜知春问他:“你看柔娘是不是自己困了,所以找了个由头走了?”

书童说:“我看大娘子是想让你追去哄她,也好早早歇息,省得熬坏了身子。”

不知是真是假,杜知春反正看不进去书了。

他读书不硬学,心思不在就收了书本,追回卧房去了。

与此同时,云仁义家又爆发了一顿争吵。

夜晚的村庄静谧,各家小话掩在夜幕下,被他家的动静惊走了温馨,也吵走了瞌睡。

附近人家都传出不满声,赶在年底,都想讨个彩头,语气差不带脏。

搁在平时能把人八辈祖宗都拉出来骂一遍的村野山民,现在只能一个比一个大声的传递暴躁:“吵什么啊!要吵不会白天吵啊!你家不想过年别家都不过了?不过就算了,还不让人睡觉了啊!”

这一片地方专门给外姓人住的,是村子外围。

一家两家的,还影响不到里头,多几家一起咋呼,整个村都要给吵醒。

叶旺祖晚上才跟庆阳对过一次账,想看看年底时能不能先给大家发点银子,叫大伙儿都开心开心,钱少也是个心意。

结果才脱了外衣准备休息,就听见这动静。

他叹口气,又披上棉袍去找他爹,“要么答应分家算了,这分不分的,都是家务事,咱也管不了那么多。程哥儿说了不让他家里参与造纸,可种地也没见饿死谁,前头还有别家不要的破土屋,将就着也能过。”

叶根今年最烦的就是云仁义家的事,早前已经分出去了很多精力,存雪定了初七的日子嫁人,他就想往后压一压,今年先含糊着过完再说。

分家也不是他去主持了就完了,后面一堆麻烦事。

那云家老二要带着四妹出来单过,单身汉带个小孩子,没地没房,看他家那架势,也给不了银子,这闹到后头,还得他想法子。

他简直烦死了,“别破土屋了,咱们这里冬天冷,到二月还能下雪,云广进能抗过去,云香可扛不住。他家不是盖得挺阔气吗?你过去给他分一个小院出来,回头叫云广进自己堆面院墙隔开。”

叶根想想那两口子看碟下菜的样,也起身,拿了棉袍裹上,“算了,咱爷俩一起去,别叫他家疯起来不给你脸,回头你在族里威望都要受影响。”

山下的人都被吵醒过去看,山里三个还睡得可香。

叶大今天心火重,听着外头有人喊“族长过去了”,他便不睡了,也裹着棉衣去瞧热闹。

云仁义家的争吵从年市那天就开始了。

三个孩子接连被退亲,多少人看笑话啊。

屋里还不消停,李秋菊一天天叫着后悔把簪子还回去了,云丽丽也满腹怨气。

从前得了云广识多少好处,她的新衣新鞋新首饰,一大半都是大哥跟船当护卫,出去拿命换钱买的。现在抱怨起来不提那些,只怪他不该起那等龌蹉心思。

云广识确实有过歪心思,可他不什么都没干成吗,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开始他还真心提意见,“之前不是给你买了好些首饰吗?你拿去铺子里看看能当几个钱,咱们换个玉簪就是……”

云广识本想说他还有些余银,可以贴补,话没说出来就被云丽丽打断,“你要我当掉首饰?我凭什么?我亲事是因为谁弄成这样的?!还不是你在外面惹了麻烦,不然那玉簪现在都□□头上了!”

兄妹俩都在气头上,说话难免没个顾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说到最后,怪的自然是父母。

若不是父母对云程太心狠,他们不至于怕云程告发他们——关系好时,谁对自家人下手。

云仁义能受这个指责吗?就连李秋菊都不受!

他们夫妻俩要不是为了云广识的差事,他们费这心思做什么。

以前明明是为了银子,甘愿打着说亲的名义去撺掇逼迫云程,现在扯了大旗,那时的冒险,就都是对大儿子的疼爱。

一家子都怪他头上了,云广识自然不忍了,叫云丽丽把他给买的衣服鞋子首饰都还了,也叫父母把他拿回家的银子交出来。

大吵大闹的几天里,云广进闷不吭声照料一家子吃喝,每天做饭洗衣擦扫,抽空也给家里熏肉做年糕,备点年货。

结果云香莫名被牵累。

几个大的使唤她端茶倒水,一点不如意冲着小孩子发脾气,茶杯碎片划伤了孩子额头,云广进说要分家。

这事儿闹的。

住在周边的破落户们都多多少少有夜盲症,夜里当半个瞎子,披着棉衣出来听个响。

远处过来的村民难得对他们热情,想打听前情。

能让族长夜里赶来的事,一定是大事。

一般村里热闹,当时发生了,不消片刻能传满整个村子。

今年不同,大家都忙。

这个时候造纸作坊还在开工,要给县里纸铺供货。

他们手头都闲不下来,聊八卦都少了。

今晚出来,又唤醒了吃瓜热情,在旁边跟看大戏似的,还点评了起来。

“云老二挺好一孩子的,成天闷头苦干,没他哥歪心思多,你看他瘦巴巴一个,在家里怕是不会抢饭抢菜。”

“要么怎么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这话可不对,他家云香一天天的哭,也没见讨着好。”

叶根都过来了,云仁义自然不敢闹,在说出了怎么分以后,云仁义还不服。

叶根说:“都在村里,你家谁干活多,当我没眼睛?那小院子,你家老二自己都能挣下,我没叫你把大头分出来就不错了。”

云仁义依然不服。

这院子是他先前抢了金镯子融掉换钱后,先去买田买猪崽,有本钱了,才能挣。

他当时没这个魄力,他家老二挣个屁的院子。

没见附近还有老实巴交跟黄牛一样苦干的人,也没挣片瓦出来吗!

叶根不管他,叫叶旺祖把分家契写好。

这东西在家里写方便,写完带过来难以服众,跟他要算计人一样,就当众写。

云广进是真想分家,转身进屋搬了张桌子出来。

嫌弃油灯火小,怕人看不清,他还燃了火把照明。

“云香要跟我。”

叶旺祖还没回应呢,云仁义又嚷嚷上了,喊他不孝,一堆大帽子往下扣。

他被逼得眼睛都红了,说:“你再骂,我去官府告发你。”

云仁义哑了声。

周围群众哄堂大笑。

叶根也松了口气,还好这老二不是个软包子。

他给叶旺祖使了个眼色,叶旺祖就说要他们把家里银子点点数目。

云仁义知道的,分家也没有绝对公平的分。

有的娘老子就是偏心,就是什么都不给,做儿女的也没法反抗。

“点银子做什么?你当我不知道分家可以不点银子?叶存山被分出去的时候就什么也没有拿,他不是有本事吗?闹着要分,他就自己养自己!”

叶大没想到吃个瓜,还能吃到他自己身上。

他已经后悔了好吗!而且他怎么没给银子了,他就差给儿子掏出棺材本了!

“你瞎说什么?我儿子分出去有房子,成亲我给了二十五两,我今天还给他们送了二十两。”虽然他们没要。

“要跟我家存山比也行,你现在在分家契上写,先分个房子,等云老二成亲给他二十五两银子,等他有娃了,再给二十两!”

云仁义怎么可能答应,边上还有人分心想吃另外一个瓜。

“哟,叶大,你这么大方啊?真给他们银子了?”

叶大心说可不,就算没要,他也是送了的,“我下午去给的,你明儿问问。”

叶旺祖催云仁义点银子数目,“不提你家老二了,你那小女儿才七岁,总要给点银子叫他们过完这个冬天。”

回头开春了,辛苦点也能刨出粮食。

云仁义眼珠子一转,家里闹得厉害的没有说要分家,反而是这寡言老实的老二要分家。

要么怎么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呢?

反正家里还有一对儿女,把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分出去也好。

“我以后不靠他们养老,不需要他们管我,我现在自然不用养他们,他们自己要分家的,还能朝我要东西?没道理吧。”

围观的人听了这话都摇头。

真是默不吭声做一件事久了,就被当做理所当然了。

等到老二分出去不干活了,他们家的地看是谁种,家里大小事看是谁操持。

到时真指望那个养在农家里,娇得跟县里小姐似的云丽丽,他们一家子怕是都没有口热乎饭吃。

老大也出去务工多年,再种地也不习惯了,叫他们作吧。

此时此刻,竟没一个人出声提醒。

云仁义心里是有些发虚的,回头看,妻子李秋菊扶着门框表情茫然,不知道怎么突然的,老二老四要分出去了。

云丽丽倒还带着气,“她那茶烫手,我又不是故意打翻的,你怪我就算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让人看笑话,怎么云香是你妹妹,我不是你妹妹了?”

云广进问叶旺祖写好分家契没有,“我不识字,我按手印吧。”

“叫云香也按一个。”

叶旺祖深深看了他一眼,重新起稿写了一张分家契。

断了生养恩情。

云仁义等到分家契写出来,其实底气还足了些。

他觉得没房没地还带着一个小女娃,是没法养活自己的,这儿子闹一场,就该给他认错。

结果云广进利落的盖了手印,别人留指膜,是留一根手指,他整个巴掌摁下去了。

速度还快,摁完手印抱起云香,也在红印泥里擦擦手,在旁边跟着印了只小小的手印。

这纸是村里造出来还没有裁剪的,边缘大得很。

叶旺祖看他按下,才誊抄了一份,叫他俩再按一次,然后叫云仁义过来,“摁完你们就没关系了。”

云仁义不动,旁边村民催促,“快点,我们还赶着回家睡觉呢,别待会儿又吵吵,把人闹醒,大冷天的,烦不烦?”

他被弄得骑虎难下,叫李秋菊过来摁。

李秋菊才不摁,“我还要儿女养老的,你不要你自己摁!”

跟云仁义这在家里扫把都没拿过一次的人不同,李秋菊是会操持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