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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大摆摆手,进屋后往人最多的地方扎堆,没人问他,他都大声说:“我怎么现在才来烤头发?还不是我那亲家,我才给他家扫好屋子……大方?我不大方,我就是疼儿子……”

云程表情皱成一团。

人性真复杂。

明天起早忙碌,夜里还守岁。

晚上夫夫俩回家简单收拾过后,就钻进被窝睡觉。

云程还叫叶存山今晚别学习了,“守岁的时候你一起补就好了,今晚好好休息,养养精神。”

叶存山应下,脱了外衣蹬掉鞋子,到云程炕上睡,被云程轻轻推了下,“你不是说分房?”

叶存山稳稳躺他身侧,“不知道是谁昨晚上往我怀里滚呢。”

云程脸色爆红。

原来不是错觉,真的是跟叶存山睡的。

“那不是你先到我这里的?”

叶存山不跟他说这个,问云程:“你先前画阴司通缉令,替我出气的?”

这不废话么。

要不是为了他,云程才不冒险呢。

于是叶存山得出了一个结论:云程早就喜欢他了。

然后心满意足的睡了。

次日一早,两人穿戴整齐,抹水压下炸毛的小碎发,带上叠好的一筐小元宝一起出门。

祭祖不比春节,穿着要素净些,他跟叶存山都穿深青色棉衣,发带也是同色,这颜色重,平时耐脏,赶在这种日子,也稳重合适。

下山路上,云程还是紧张,叶存山牵着他手捏了捏,“到时你跟着存银和堂嫂,其实很简单的,咱们辈分小,上香跪拜都要排在后头,你看别人怎么做的,就跟着学就好。”

流程都背下来了,到时数着也知道到了哪一步,表情严肃点,不要嬉笑乱说话,就没大问题。

开始前还有准备工作,云程是果然是被分了烧火的活儿,他自己有带罩衣,是之前旧棉衣的布料改的。

围好后就开始干活,他负责两个灶,都离得不远。

这灶临时搭的,灶膛都在侧面,因着上头开口大,铁锅边缘还冒火,所以今天用的柴火都很长,隔老远都能往里头塞,后头烧短了,拿烧火棍戳戳就行。

存银今天是帮忙跑腿,满场子乱窜。

刘云是负责洗菜备菜,倒是叶虎的媳妇柳三月今天是掌勺的人之一。

男人那头则是在内场布置,也清点炮竹,把各家送来的元宝纸钱归拢。

准备香烛、水、擦手巾后,给适龄男童讲规矩,好叫他们到时不出差错。

这个氛围下,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们一个个的老实得不像话,说什么干什么。

静河村最大的姓氏都忙着祭祖时,小门小户当然也要准备东西。

他们的祭祖就要简单许多,这时纸钱还没盛行,供品上桌以后,按照辈分上香磕头,结束后祈愿祖宗保佑。

因着都穷,自家酿的米酒能收拢到空碗,米饭却是要留着继续吃的。

只有云家还是乌云罩顶的气氛。

云仁义把云广识揍了一顿,让他伤势加重,现在一张嘴闲着就骂骂咧咧。

李秋菊因为照料家里,躲过一劫,暂时没挨打。

云丽丽被吓到,躲灶屋里一起帮忙筹备祭祖饭。

李秋菊嫌弃她笨手笨脚,“你这样的,去到了别人家里,别人还要说我不会教女儿。”

别人家都会偏爱儿子一些,他家不同,他家对三女儿是偏心眼儿的好。

外姓人家的儿子不好娶亲,女儿就比较值钱了,再怎么也比哥儿好嫁人,就指着丽姐能嫁到大姓人家,带带娘家。

头前两个哥哥都被爹娘逼着对她好,从小就洗脑。

云广识出去挣钱,要给她买衣服首饰,打扮好了,才好相看人家,寻摸一门好亲事。

云广进沉默寡言,只能帮她多干活,所以家务事她真的不会多少。

她现在被骂,也不敢顶嘴,怕触了眉头,叫她爹想起来这场分家闹剧是她引起的。

要不是她把杯子打翻,伤了云香的额头,二哥也不会分家。

云丽丽也有些后悔。

前阵子她偷偷拿到了簪子,是想私下里去还给云程,找他换个差事。

她都定亲了,自然跟男方有来往,对方也姓叶,可惜以前欺负过云程,这次造纸他家没点人,最多只能砍砍树。

后来被发脾气的云仁义吓到,云丽丽把簪子又放回原处。

早知道她就狠狠心直接拿了,给叶忠换一个造纸的机会,现在亲事就不会这般僵硬。

嫁出去了,远离这个家里,她也不至于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喘。

而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云广识挨了揍,脾气也被激起来了,说话直往云仁义心坎儿戳:“你打,你今天最好打死我,老二分出去了,你自己不要他养老的,要么你再生个儿子出来,要么你现在给我认个错,不然你往后死了,别说立碑厚葬,我连块破席子都不给你!”

云仁义怎么可能认错。

所以他想起来了老二提分家的原因,追到灶屋把云丽丽骂得狗血淋头。

“咱家就这点祭祖的东西,要你帮什么忙?你会吗?出去洗衣服!”

家里锅灶才热,灶眼里才开了一次水,洗衣服没个热水。

云丽丽手往里边一伸,就冰得直掉眼泪。

小女儿不讨云仁义喜欢的主要原因就是成天里只会哭哭哭,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干,他觉得晦气。

现在小女儿分出去了,云丽丽开始哭了。

云仁义气得头晕,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你今天不把衣服洗完洗干净,一口饭都别想吃!”

“也别想着嫁人就能躲了,你看看你什么嫁妆都没有,叶忠会不会娶你!”

一院之隔的云广进,带着小云香也在准备饭菜。

往年祭祖都是他帮着李秋菊操持,流程都熟悉,今年才分家出来,一切从简,想来云家祖先也能理解。

云香问他:“二哥,那咱们要请堂哥过来吗?”

堂哥是云程。

家里吵吵嚷嚷这些天里,时不时也会说起祭祖把云程请回来,好好问问他造纸的事情。

他姓云,这东西就该给云家。

叫他在祖宗面前跪着说,凭什么要给叶家。

云广进摇头,“不用,今年就咱俩。”

云程也不会理他们。

云香也松了口气,之前找云程,都是她去。

那位堂哥人长得好看,脾气也好,不会凶她,也不会说重话,她不想把人请回家挨骂。

快到中午时,云程也忙完,跟着刘云一起去洗手擦脸,理理衣裳头发,准备进祠堂。

排队时,就跟叶存山说的一样,他老老实实跟在人后边,排队洗手擦手后,进去等人到齐,一起行大礼,然后才依次上供品。

族里祭祖比单个小家庭祭祖盛大,但因为是村落的缘故,备下的供品没有云程想象中丰富。

他烧火的两个灶膛负责炒菜蒸糕点,直到进场,他才数清楚菜式,五个菜各做了五样,还有五色点心、米饭、枣糕、大馍馍也是各五样,摆五桌。

三牲供品则单独放一桌。

等到祭文读完,再次向祖先牌位行礼跪拜。

今年比往年多了一个流程,上香以后会烧纸钱元宝。

云程排队时注意看着,有人烧得多,有人烧得少。

他取了中间数,轮到他时,就烧了一小叠纸钱和五六个元宝,继续跪拜磕头。

入乡随俗,他也许了个愿望。

希望祖先保佑他们夫夫俩一生顺遂健康。

这个流程很长,左右都还有许多人等着。

云程一眼就找到叶存山,他在孝子贤孙那列,因为个高人黑,很是显眼。

这场合不好眉来眼去,云程确认他在自己眼前,就垂眸不乱看。

等到礼毕,放了炮竹,他们依次退场出去,约莫半个时辰,叶旺祖叫了几个干活麻利的女人夫郎进去收拾祭品,拿了一个硕大的陶碗,把桌上小碗里的饭和酒都倒进去。

这里结束,他们才上桌,饭菜都已经凉透。

云程以前看过吃席的小视频,说要是碰上大妈多的一桌,一口好菜都要凭运气抢。

他没个经验,也不想抢,倒是存银摸着找到他这边,跟他坐一块儿,一开席,就给他夹了好几筷子的菜。

“多吃点,沾沾福气!”

云程笑着应了。

还在祠堂里,氛围依然压得低,有人聊天说话,也不敢情绪外放太过,处处透着客套。

等这顿饭吃完,就不需要所有人一起留下收拾了。

已经定好人,没接到通知的能提前走。

云程跟存银都是能提前走的批次,路上存银一直往一个地方看,云程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是叶存山他们几个站一起说话,旁边还跟了几个小男孩儿。

入场净手这个流程,是那几个小男孩端着水盆准备净巾的。

云程还以为存银这是被唤醒了性别上的感伤,琢磨着怎么安慰这小孩子呢,结果才出祠堂,他就被存银拉着跑了一段,隔着有百米了,存银才压着嗓子问他:“大嫂,你刚看见我哥旁边那个小胖子没有?”

云程点了点头,那小胖墩还长得挺可爱的,村里其他小孩子都瘦瘦细细一条。

存银问:“你看他像不像一个发面馒头?”

云程:???

“你怎么骂人?”

存银叉腰,“发面馒头怎么能算骂人呢?我形容他可爱呢!”

云程秒懂,“他是叶存金?”

存银听不得他名字,“难听死啦!”

这还是云程第一次接触到存银同龄的小伙伴,被他逗得乐不可□□他平时怎么形容你可爱?”

存银脸皱成一团,“还能怎么?说我是个豆芽菜,随便撒把豆子都能长一茬,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云程笑意淡了,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存银很快又把他逗笑:“我就让他撒豆子,我说他绝对弄不出来豆芽菜,就他那样的,豆芽菜见了他都不会发芽!”

“然后他被他娘揍了一顿!哭得可好听了!”

云程叫他说的,也想听听。

他待会儿还要去墓祭,要先回家准备东西。

存银回头看看,不知道他哥什么时候能出来,就跟云程一块儿回去。

“我先帮你备两个菜吧。”

云程摸摸他头,“谢谢存银。”

存银嘿嘿笑,问云程:“那你现在给我说说,他像不像个发面馒头?”

云程还能怎么,只能点头,“像。”

存银开心了,干活哼哧哼哧。

叶存山忙完回来时,他把食盒都给云程准备好了,拎着就能走。

都说入夜时,墓祭阴气重,要趁着天色还亮堂时过去。

他们今天穿戴都齐整,色调也压着,除却食盒,云程还拎着小竹筐,里边都是叠好的元宝,并两小捆纸钱,能叫爹娘今年也阔绰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