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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散场顺利,红榜不摘,每日收入支出一列列的加,哪怕枫江百姓说相信他们,没几个人来看,也都贴着。

夏日长,兄弟俩回到江府,天边刚现晚霞。

两个人都跑野了,江知与还没进家门,就姿态急躁,老远就喊“爹爹”。

江致微穿了一阵裋褐草鞋,再穿书生袍服,各处不习惯,感觉热、不方便,一路走着扯扯拽拽。

一家吃饭,就在堂屋大圆桌边,江知与进屋,乖乖叫了二婶,又甜甜叫了小谢,然后扑到爹爹怀里去。

都是一家人,他唯独在小谢面前会顾着几分面子,可小谢也看他哭过,这便不在意了,趴爹爹肩上掉眼泪。

“我让你担心了,也没把家看好……”

他瘦了一圈儿,下巴都尖了,皮肤底子好,久晒不黑。日头烈,有几处脱皮,脸上起了红斑,哭起来可疼。

宋明晖摸他头,又抚他背:“好了好了,爹爹不是回来了吗?都会没事的,你也做得很好,都成亲的人了,你夫君还在看着。”

被宠爱,才会纵着性子来。

江知与抱着他不撒手:“小谢不会介意的。”

宋明晖跟谢星珩相处不久,就看他在家逢变故时,能守着一家子人,就知道是个品性好的。

也就客气两句,他哄了小鱼好一会儿,才叫孩子洗洗脸再上桌吃饭。

江致微是个男人,对娘亲撒不出娇,母子见面,被衬得干巴巴的。

好在他农庄里打滚过,知道做儿子的,除了撒娇外,还能调皮。

他往常不会说什么俏皮话,尤其在娘亲面前,那叫一个端方,细细回想,母子相处很客气。

江致微黑了很多,瘦了,也壮实了。

他给姜楚英说:“娘,你看我好久了,不会没认出来我是你儿子吧?”

姜楚英心疼他吃苦了,眼里湿润,又被他逗笑。

“怎么会认不出?你也黑太多了。”

说笑一阵,正式入座。

宋明晖在主位,左侧是姜楚英,再左是江致微。

小鱼挨着爹爹,谢星珩挨着小鱼,坐在兄弟俩中间。

席间上酒,家里清存货,赶上好日子,把窖藏的琼酒都拿出来喝。

桌上就两个男人酒量好,其他人两杯下肚就不再喝。

家里没有旋转桌,江家人吃饭守礼,要留丫鬟布菜,否则就只夹得到面前的菜。

如今家里出事,好久没见,许多话要说,就把家仆都使唤得远远的。

谢星珩怕小鱼吃不饱,给小鱼夹菜。

小鱼脸红红的,被爹爹看得不好意思,反过来给爹爹夹菜。

江致微吃过几天大锅饭,站起来夹菜不觉有什么,一下给他娘碗里堆得冒尖尖。

是变了很多,可瞧着比从前更有个人样。姜楚英心里熨贴得很。

宋明晖问事情进展,才知道谢星珩入赘江家,还给了一份大礼。

那么多营生,二房也有留,姜楚英为之侧目。

江知与可劲儿给谢星珩拉好感:“他可厉害了,又体贴,又周到,农田的事懂,还会孵小鸡,我跟他对账,他连账目也懂的!”

宋明晖笑眯眯:“读书怎样?”

谢星珩:“……”

干嘛啊这是。

这次换江致微夸:“一等一的好,我才知道他是廪生,每个月能领钱粮的。”

谢星珩:“……还成,好久没看书,脑子有点木。”

他不再说他可能考不上,考上的人是万里挑一,家人有期待,却没给他压力。

江知与很想念爹爹,吃着饭,嘴里都咕噜咕噜,夸一阵小谢,又夸一阵哥哥。再把他怎么察觉不对劲,又有哪些不对劲,后边跟谢星珩怎么商量,具体做了什么,堂哥又补充了哪方面,现在进程在哪里,都细细说了。

一顿饭吃完,菜肴撤下,换上茶点,一家人转去小院乘凉继续说。

宋明晖不愧是一家主君,听完就补了一个缺口。

“以工赈灾是朝廷的事,朝廷出钱,灾民务工,是安置也是给朝廷服劳役。现在给我家务工,还是以工赈灾的话,我家依然占了便宜。挪用善款的罪名跑不掉。”

散尽家财又怎样?

农庄还在呢。

新盖的厂房在,新开的荒地在。

东西摆在那里,那就是别人捐钱,难民出力,江家得好。

这是流氓说法。

一开始是江家提供了地盘、活计,盘活了枫江百姓的经济,让他们快速安定。

这也是得到常知县同意的,遭灾的县不是丰州,丰州没有多余的活给枫江百姓做。

工钱实实在在发放了,账单都有,他们还能私吞不成?

谢星珩想过这个问题。

“厂房还没动工,可以说是粮仓。荒地也没撒草种,可以说单纯给他们找活干。”

所有款项名目都在,余额尽数上交。

营生要来年才见效,可以避开这阵子风头。

宋明晖摇头:“这件事坏就坏在常知县什么都不干。他但凡叫个人做监工,这些都好说。”

没人监工,又明确知道背后有人使坏。

他们连赈灾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别人已经上了眼药。

现在不能靠嘴说,要有实际行动。

散财就散得彻底一点。

拆了就太难看,枫江百姓心里会不好受,好像他们这阵子的操劳都是白拿钱。

留着就要分出去,让它从江家私有,变成百姓公有,或者县衙占股。这样子,这个“工”才是给公家做的。

县衙胃口太大。

常知县赈灾,不出人不出钱,也不出力。白捡政绩还想挨夸,吃相难看。跟他合作,营生迟早易主。

找百姓合作又太散,不确定他们会不会留在丰州。

再者,天降横财,更显心虚。

宋明晖还有个门路,可以挂卫所的名头。

丰州有小江南之称,每逢征战、演习,都会加赋税,商税更重,以充军饷。

江家根基在这里,江承海自闯荡江湖以来,去哪儿都打点,熟人密布。

宋明晖虽居内宅,也有人脉。

两头打点,不至于连银子都送不出去。

挂上卫所的名号,先把眼前难关过了再说。

铁打的卫所流水的兵。

跟给县衙比起来,只是易主的时间不同罢了。

谢星珩支持跟百姓合作。

“只要百姓向着我们,这件事就十拿九稳。理由很好说,我是枫江县人,与他们是乡亲。此番遭灾,乡里乡亲更应互帮互助。一时的活计能让他们挣到安家费,长久的活计才能让他们养家糊口。

“晒酱可以练练,榨油养鸡可以先动起来。地方大,养殖散着来,那就跟农户家养的鸡没两样,先把榨油的油料内循环,这样即使初期出油率不高,拿来喂鸡也不亏,吃不完就再养些猪。

“这厂子是给我们家盖的,也是给他们盖的。他们每个人都是厂里的一份子。”

谢星珩记得,早期民营工厂,甚至有工人的股份。

他们不是给老板干活,他们自己就是老板。

还有很多连锁店经营,为了留住骨干员工,也为了稳定性,同样会有“股份诱惑”。

有的是达到条件,直接签合同。比例不多。

有的是入资,比例有区间,看金额决定。

跟枫江百姓,不能用入资。

那就把股份稀释,每家能得一点。

股份制对他们来说太难懂,直接定奖金制度、年节双薪制度。

让他们知道达成什么条件,可以拿多少钱。

用他们通俗易懂的话,就是不种地了,找了个活干,拿月钱的。

初期要日结、周结,给人安全感。

最好学学改革开放时期的工厂,一个萝卜一个坑。

各家岗位可以“流传”,搞成铁饭碗。

这也是为自己干活。

场地名义上还是江家的,可主要工作人员是枫江百姓。

现在的人都有一个观点:能叫亲戚,就不叫外人。

江家有亲族,却愿意给机会他们,那这个场子就是给他们盖的。

姜楚英听得发愣,看看儿子,又看看谢星珩,不知道枫江县的书院都教些什么。

没记错的话,大哥信里是说谢星珩是农家子。

脑子怎么转这么快?

宋明晖侧目,又看小鱼,小鱼傻呵呵乐。

“这个好,油榨已经做好了,我让陈管事收购了些黄豆,可以开工。他们不会都留下的,很多人熟悉水乡,到了旱地不习惯,回头赈灾款到手,手里有了盘缠,还是会回乡。也有些人找陈管事打听哪里能买地,有田地才有根,单纯给人务工,总是没安全感。这样一来,干活的人不会很多。”

农庄吃得下。

江知与也不想再找族亲了。

江致微问:“那不在农庄务工的人,要给盘缠吗?”

宋明晖不吭声,看小鱼,想看看他家小鱼这段时间有没有长进。

谢星珩也闭上嘴巴,把高光给老婆。

江知与用钱大方,还是那句话,散都散了,不外乎那点。

账目都在他心里,稍作思索,便有了答案。

“若不在农庄务工,每家给三两盘缠。”

把孤老和失孤孩童排开,也就一百多户。

所有人全走,都给得起。

排除商户捐款,不要朝廷帮忙,他家都给得起。

这事儿便定下了。

二房今晚在江府住,熟门熟路,不用客气,姜楚英母子跟他们告辞。

留下大房一家三口,宋明晖吹了晚风,咳个不停,谢星珩叫小鱼先送爹爹回房。

“我去拿药,待会儿送来。”

江知与担心着,闻声应好。

主屋收拾好了,里边同样光秃秃的。

江知与扶爹爹进屋坐,给他倒茶,说:“花是不用收的,我怕被人砸坏,就转到农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