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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榜的日子,又不是在自己家,别人都忙起来了,他还睡着。

考中了叫波澜不惊,没考中叫羞于见人。

谢星珩在炕上滚两圈,跟冷空气做斗争,然后猛地翻身起床。

小鱼体贴,给他把贴身穿的衣物放在了被子里,焐得热乎乎的,上身不冰凉。

炕尾小凳上,也按照穿戴顺序,给他摆好了,拿起就能套身上。

里头是花色素雅的白玉兰夹袄,外头还是书生袍服。

等他收拾妥当,吃了早饭出来,镖局聚着的人更多了。

一半在对门的何镖头家,一半就在镖局院里。

谢星珩听见有鞭炮声,鞭炮一响,屋里就顿足叹气一回。

“怎么不来我们这儿!”

“叫人出去引引路啊,别跑错地儿了!”

“怎么会跑错?镖局的牌子那么大!”

……

叽叽喳喳的声音里,谢星珩悄悄摸摸的从他们后边绕过。

他其实不懂,为什么每个认识他的人,都对他会考中举人深信不疑。

哪里来的自信?因为他心态太好,平时又太飘?

真绝了。

人多,大人们的焦虑感染到了小孩子。

谢星珩躲了前院,没躲过后院。

他被一群小孩子围着,还没看见成绩,他们甜话就先抖出来,一群小萝卜头,乖乖歪歪的给他作揖贺喜,软糯糯喊姑爷,再伸手讨赏。

谢星珩:“……”

流程错了。

他蹲下,跟他们讲道理。

“贺喜我先收下了,赏赐不能现在给,我考上了才能给。”

他们七嘴八舌喳喳喳。

“你考上了啊,我爹爹说你考上了啊。”

“就是说,我父亲也是这样说的,说你考上了要给你贺喜。”

“对啊对啊。”

谢星珩纠正了数次,是“考上了要贺喜”,不是已经考上了。

讲不通,他放弃了,无奈摸钱袋,掏出一把小星星——江知与找人做的银子。

这银子形状怪,有五个尖尖,上面刻的不是四四方方的字,是一个个他们不认识的颜文字表情。或笑或怒,制作的银星小,整体不够精细,朦胧看着,表情更有神。

他们喜欢得不行,一个个捧手里当宝贝。

得了赏,小孩跑开,有人跑前面去说收到了赏赐,是姑爷给的。

问姑爷为什么给赏。

他们齐声说:“因为姑爷考中了!”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镖局上下都张罗摆酒,谢星珩的脸皮终于豁出去了,到处追着人说:“我没考上啊,真的,我没有考上!”

大家都说他谦虚,让他不要客气:“小孩子又不会撒谎,自家兄弟热闹热闹!”

谢星珩:“小孩子是不会撒谎,可是小孩子会胡说八道啊!”

他们笑呵呵的,还说谢星珩高兴傻了。

谢星珩两世为人,自诩脸皮厚,是当代社交恐怖分子,超级E人,可是他,此时此刻,待在人群中央,听着他们的夸夸,看着他们的笑脸,可耻的尴尬了。

原来尴尬的时候,脚趾真的会抠地。

他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早知这样,不如睡大觉!

时辰越过,鞭炮声越密集,是贺喜的人到了中举学子家里。

君子坊那头尤其热闹,鞭炮声轰轰隆隆,远远传过来,听着就热闹。

听一阵,何镖头不爽了。

他使唤小儿子何义归:“没点眼色!买的鞭炮呢?拿出去放了啊,留着过年啊?”

何义归笑嘻嘻,一步上了三级台阶,进了中堂,在堂屋桌上抱了十条鞭炮出来。

谢星珩都看傻了,跑着追过去。

镖局汉子多,好些年轻人玩心重,十条鞭炮扔地上,一眨眼的功夫就各有其主。

谢星珩拦住了一个何义归,没拦住其他九个人,鞭炮声响彻整条街。

他脑子里只闪过一个想法:京城不能留了,我要回家。

在后头张罗席面的江知与,先听见有人来叫席面摆酒,再听见鞭炮声响,他乐得不行,洗洗手就快步来了前边。

这时的鞭炮长度短,九条前后脚扔出,等江知与过来,已经炸完了。

江知与早准备好了赏钱,过来左看右看,没见着报喜的人。

何义归还想把手里的鞭炮放了,谢星珩麻木松开他。

外头已经有百姓聚过来,街坊四邻相处久了,互相都认识。

他们知道镖局没有秀才,问问他们放鞭炮做什么。

谢星珩一听,眼睛再次恢复神采。

对对对,放鞭炮的理由有很多,还能救救他的脸皮。

何义归大嘴巴,仰天长笑道:“我们小东家的夫婿考中举人了!”

谢星珩半路止步,回身看见江知与过来,心里委屈憋不住,一头扎人怀里了。

他比江知与高一些,扎进去,为了舒服,又把下巴搁江知与肩上。

他歪脑袋,在江知与耳边说:“小鱼,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早点走。”

江知与“啊”了声:“可是你还要参加鹿鸣宴啊?”

谢星珩遭到重击。

什么鹿鸣宴。

鹿鸣宴跟他这个学渣有什么关系。

恭贺声里,门口有人探头探脑。

“谢星珩谢举人是住这里吗?”

谢星珩不愿意抬头。

天呐。

这就叫上举人了。

江知与正对着门,看得很清楚。

来的人是“报喜队”的打扮,手臂和腰上系了红绸,手里提着铜锣,后头还跟着个矮一些的男人,背着箩筐,拎着小竹箱,紧跟着递了一封信。

信封是红的。

江知与打听过,红信封里,就是考生的名字、籍贯,于哪年哪月哪场考试,获第几名。

是报喜队制作的信件。

何义归见了他们,嗓门更大:“就是这里!”

报喜的人看这地上一地的鞭炮渣滓,脸上笑容不变,依然递上了报喜信。

何义归忙朝里头喊:“赏钱!快拿赏钱!”

江知与拍拍谢星珩:“夫君,你待会儿再哭,我要去送赏钱了!”

谢星珩:?

我没有哭?

他老婆不要他了。

把他推开了。

谢星珩回身,目光追着江知与,看见了门口的景象。

得了赏钱的报喜二人组铜锣一敲,贺喜声到,他们自带了鞭炮,喊了一声“让路”,点了两条,红红火火,炸得十分响亮。

何义归手里的鞭炮被江知与拿过去放了。

何义归没玩够,从腰带里摸出一钱银子,又买了五条,跟江知与站门口点了又点。

谢星珩恍惚又飘然。

难道他是个天才?

第一次科举也能中?

脑子里自动播放《范进中举》,谢星珩的嘴角压不住,只能反复默念:我要淡定,我要淡定。

江知与放完鞭炮回来,往他怀里扑,笑得灿烂。

“小谢,你考中了!以后要叫你谢老爷!”

谢星珩破功,笑得极其畅快。

“小鱼,恭喜你!以后要叫你举人夫郎!”

江知与是这么想的,真说出来,他羞答答的,脸上笑容又压不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提前派的酒席,这就张罗开。

何书文早让人换来了铜板,谢星珩上座,下边孩子乖乖拜举人老爷,贺词一串串走。

谢星珩笑意真诚,镖局的发钱文化真好啊,他好喜欢,太有排面了!

他给每个孩子都抓了一兜铜钱,孩子们奶声奶气的声音,都变得黏糊,叫起人来可甜可甜。

何书文大方,换的铜钱多,小孩小小的,钱袋就一丢丢,好多家属带孩子来,都没有分完。

谢星珩又给抓了一把,塞江知与的钱袋里。

这一把沉甸甸,江知与被这重量压着,心里很是踏实。

谢星珩说:“小鱼,我们夫夫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