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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瑛又张罗了一桌“满汉全席”,吃完了林羡玉就牵着赫连洲的手往回走,行至游廊转角,余光瞥到天边一抹墨色积云,他忽然停下脚步。

“要下雨了。”林羡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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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邓烽登门拜访。

他的父辈皆是军功赫赫的将军,出身兵戎世家,再加上他自己也是少年成名,早早地就稳居岭南,行事难免莽撞。

自从和赫连洲结盟之后,仗着赫连洲的十万铁骑和岭南的几万兵马,他在京城之中毫不避讳立场,几乎和陆氏决裂。

朝中有大臣上奏,要求褫夺邓烽的大将军之位,邓烽却叫嚣:“老子早就是岭南王,谁稀罕那什么大将军之位?”

一时间朝野震荡。

尤其是陆瑄倒台后,连带着邹誉的门生都人人自危,想与之割席。

赫连洲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此番邓烽前来,自然还是为了昭告陆氏——他已带着岭南三州易主北境。

赫连洲借他的势,他也要借赫连洲的势。只是他这些年嚣张跋扈惯了,还不够了解赫连洲的脾气。

赫连洲慢条斯理地为林羡玉系上腰间环佩,他喜欢林羡玉身上叮当作响,林羡玉却着急了,一个劲地推开赫连洲的手,“哎呀够了够了,别让邓大将军等急了。”

赫连洲却说:“他气焰太盛,该晾一会。”

林羡玉愣了愣,犹豫地问:“你有何想法?”

“让玉儿来发挥,好不好?”

林羡玉咬住下唇,沉吟许久才问:“你就这么相信我?若我说错话呢?”

赫连洲整理好最后一条玉佩,笑着说:“玉儿不会错的,错了也没关系,错了就重新说,大不了让邓烽再听一遍。”

林羡玉弯起嘴角。

真是奇怪,明明现在是最剑拔弩张的危急时刻,可赫连洲一来,所有人都轻松。

他们一同去花厅会见邓烽,邓烽等了半个多时辰,已经很不耐烦,正夹枪带棒地训斥着自己的手下,发泄不满。

赫连洲走出来,语气冷冽:“三伏天还没到,大将军的火气就这般盛?”

邓烽吓得脸色一变,连忙跪地行礼。

“三皇子和七皇子现况如何?”

邓烽起身回道:“还在大牢之中,微臣派人将大牢围住,连只老鼠都钻不进去,只是邹相那边频频有异动,还请圣上留心。”

赫连洲说:“听闻将军昨日在宫宴结束后,特意邀请朝中重臣前往醉仙楼同饮,却无一人赴约。”

邓烽面色微讪,怒道:“只怪那邹相,在朝中散布……散布谣言,搞得人心惶惶!其实那些大臣早就牢骚满腹,心里摇摆不定,还要装出一副忠君爱国的贤臣模样,若是哪天您的十万铁骑攻到京城,这些大臣保准立即跪地求饶,愿为北境效忠。这些酸腐文官,微臣最看不惯,拉拢不来就算了,反正兵权不在他们手上。”

赫连洲望向一旁的林羡玉,眼神温和,“皇后可有良计?”

林羡玉原本最憷邓烽这样的莽夫,可有赫连洲在身边,他便没什么可怕的,坦然望向邓烽,开口道:“将军,您这话未免偏颇文臣武将各握权柄,分持国政,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如何能摒弃?再说了,将军这几日闹得朝廷沸沸扬扬,百官惶惶不安,皆视皇上为洪水猛兽,短时间里虽动摇了陆氏的根基,但对皇上将来南下是弊大于利。毕竟皇上将来治理祁国十三州,不可能全靠将军的兵马,是不是?”

邓烽一愣,他没想到这位恭远侯家的小世子如今已不同于往日。

“是,娘娘教训得极是,微臣自当收敛,竭力为皇上拉拢重臣。”

“四月初八恰好是家尊的寿日,本宫想为家尊举办寿宴,届时还请将军帮着操持。”

这是一个极佳的由头,利用侯爷的寿宴,将群臣请进恭远侯府,成为赫连洲的宾客,既不刻意,又让人没有拒绝的理由。

赫连洲挑了下眉,邓烽更是大喜,连忙说:“微臣谨遵圣命。”

邓烽离开后,赫连洲握住林羡玉的手,指腹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笑道:“玉儿真是长大了。”

“有资格成为你的幕僚吗?”

“只是幕僚?”赫连洲莞尔道:“玉儿若是想当皇帝,我随时可以退位。”

林羡玉听得心里雀跃,面上却娇矜,道:“我才不稀罕呢,那么忙那么累,等这些事结束,我就要去游山玩水了!”

“玉儿能不能带我一起?”

林羡玉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带你一起吧。”

赫连洲眼里藏不住笑。

当天晚上,一封封请柬从兰殊的桌案上出发,快马呈递到群臣家中。

来,或不来。

意味着反,与不反。

赴宴便是投名状。

京城如一潭静水,底下却暗潮汹涌。

翌日,二王叛乱案受审,陆谵和陆瑄皆不承认罪行,坚称是探子来报,有逆贼潜入恭远侯府,他们领兵前去护驾。

陆谵更是对杀害满鹘一事矢口否认。

宫中常侍将供词交给赫连洲时,赫连洲一眼都没看,只说:“太子殿下若是只有这点诚意,那就别怪朕翻脸无情了。”

常侍将赫连洲的话如实转告陆启,陆启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对陆谵和陆瑄施以重刑,两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夜半子时,牢中哀嚎声不绝。

陆瑄最先承受不住,倒在血泊中,颤声说:“我承认……是我让李恒下的毒,是我杀了满鹘,我承认……”

主审官立即递上画押纸。

陆瑄却抓住机会,在画押纸上写了三个字:交邹相。

又盖了一个血掌印在上面。

主审官吓得惊慌失措。

陆瑄却握住他的手腕,气若游丝道:“看在本王对你提拔有恩的份上,帮本王一回……”

不远处牢笼里,陆谵一声不吭地承受着酷刑,面不改色,仿若心死。

重刑之事,赫连洲没有告诉林羡玉,他知道林羡玉对陆谵始终留有旧时情谊,但他如今没时间再和两个皇子耗着。

林羡玉问他牢里如何时,他只回答:“听说还在审。”

林羡玉眸色暗淡,叹了口气。

他想不明白,他和扶京哥哥怎么就慢慢走到了这一步?

见他郁郁寡欢,赫连洲提议:“今晚不是花灯节吗?玉儿一直说花灯节好看,今晚我陪玉儿去街上逛逛,好不好?”

林羡玉这才露出笑容。

他回去换了件衣裳,和赫连洲一起坐进马车,惠水桥的两岸都是各色各样的花灯,林羡玉欣喜地掀开帷帘,趴在窗边,眸子被灯笼照得明亮。

而在灯笼下,是一柄柄闪着寒光的短刀,身穿贩夫衣裳的宰相府兵夹在来往百姓中,看着侯府的马车朝惠水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