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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松意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在看着他朝那段死亡的命运走去,越来越近,而她站在这里,却不能阻止。

一步,两步,三步……萧应离没有停在外围,而是进入了深处,走到了毒石的包围圈中,这才在一块金属光芒格外明显的毒石前蹲了下来,伸手去捡起这块变形的金属矿石。

道人将它从土里翻出,变成箭矢的形状,而箭矢通过木中所生的火,被融成了不规则的形状。

都是触手冰凉,摸起来的感觉和金属差不多,软硬也一样,而在这块呈现出半金属状的石头上仍旧残留着它原本的特征。

萧应离举起了它,对着阳光转动了一下,看着在转动间仍然保留着石头的那一面分布着丰富的色彩,流光溢彩,仿佛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造物。

如此宝石,哪怕没有雕琢,没有冶炼,只是保持原本的样子,若展现在世人面前,只怕会有很多人将它认为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将之收藏。

而换了是对天下矿藏有收集的喜好、热衷于锻造出各种性质不同的金属的自己,如果看到了它们,只怕也会见猎心喜。

在这之后,将这种毒石放在身边,时时研究把玩,又送入铸造工坊中,与其他矿石混在一起,打造成盔甲兵器,只怕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就会跟那些长时间和它接触的将士一样身染怪疾,形销骨立,然后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死。

尽管无论是游天还是陈松意都说短暂和它接触不会有什么感觉,但萧应离蹲在地上,还是沉下了心,感应着自己的身体暴露在这些毒石前有什么不同。

他不是武者,却是在战场上千锤百炼的武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不下于一些顶尖的武者。

只不过感应了一番,厉王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手握着它跟先前有什么不同。

他于是睁开了眼睛,从原地转头,看向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少女,想要问她自己现在需要做什么才能配合她。

而就在他转过头来的那一瞬,陈松意眼前这一切就急剧地坍塌收敛,然后那涌动的白雾聚拢过来,取代了眼前的画面。

又是同样的死亡、同样的送葬,巨大的如同棺椁的箱子、高大的佝偻的身体形销骨立地被放置在那口箱子中,然后在起雾的清晨被悄无声息地送葬到草原深处,远离人烟,远离水源,没有墓碑,无人拜祭。

而皇陵中下葬的只是一套盔甲,昭示着下葬者的身份。

“倒回去,再倒回去。”陈松意心中默念道,希望牵扯着这些画面再回到那口箱子被抬出来、放入那高大佝偻的尸骨的时候。

尽管这让她的太阳穴如同针刺,头疼欲裂,要再三目睹大齐的战神陨落的画面,反复昭示这个王朝要走向混乱、走向末路的结局,她还是想要将画面定回去,竭尽全力地去看那口箱子的材质。

这一次,与过往不同的是,在她看着那些画面倒退,然后送葬的队伍又再次在清晨的薄雾中飘渺走远,她却还没看清那隔绝毒石的箱子,想要再一次将画面拉回来的时候,一只手将她从那片越来越不稳定的迷雾中拽了出来。

眼前的雾气倏然退去,洒满阳光的残垣断壁再次回到了她面前,而原本应该在那片毒石之间的人正站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仿佛刚刚将她从那段黑暗的命运里拽了出来。

“这就是你一直看到的吗?”站在她面前的人顶着她不熟悉的面孔,却用熟悉的眼眸深深地注视着她。

“我看到了。”萧应离情绪复杂地道,“是铅,我的‘棺椁’,是铅铸成的。”

……

“什么?这就找到了?”

游天不敢置信地看着回到面前的两人。

他刚着手想挑几块金属进行初步的实验,甚至连实验用的兔子都还没有抓回来,陈松意跟厉王两人就已经从那座城回来了,并给他带来了这般震撼的消息。

萧应离目光一扫,伸手从其中一口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块金属,举到了两人面前。

“这是铅。”他说,“能够阻隔毒石的毒素,让它不向外扩散危及生灵的金属就是它。”

营帐中,不管是陈松意还是其他人,目光全都定在了这块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金属上。

甚至,游天还注意到在他取出铅块的那个箱子里,还有几块金属外形看起来跟他手中拿着的这铅块差不多。

“就是它?”游天伸手去接,萧应离把铅块递给了他,看他接过去捏了捏,敲了敲,还掂量了一下。

得亏游天没有太过用力,不然这铅块承受不住他一握。

萧应离沉吟着,想起城中那些毒石的数量,要将它们全部装下,显然需要打造一口足够大的金属箱。

“城中铅的储存量,足以打造一口大箱,将那些毒石收集到一起——”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想起了在那些画面中看到的自己的棺椁。

将军百战死,无论是他的经历也好,性情也好,全都让他有面对死亡的准备。

将士最好的归宿是马革裹尸,他全然没有想过自己的死亡竟然是那样。

于是,他顿了片刻之后才把后面的话继续说完,“收集到一起,装箱焊死密封起来,运到远离人烟远离水源的地方,埋进地底,这样就可以隔绝毒石的毒性了。”

这不是最好的办法。

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将毒石的毒性彻底洗去,变成随意抛弃在路上也不会影响到任何人的石头。

可惜,他们目前并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那就唯有把它封存。

“而将毒石清理干净之后,那座城中曾经沾染过毒性的土壤,为保险起见,也一起密封起来运走吧。”萧应离道。

城中的铅块足够,支撑得起多打几口箱子。

这样看起来,似乎就跟那梦境中的发展不一样了。

这个念头让萧应离心中莫名一松。

而游天看过了铅块,对这个决定没有异议:“这样确实稳妥些。”

他注意到从回来之后,少女就一直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游天于是拿着铅块在她面前晃了晃,示意她有什么话要补充的可以说,却见少女只是对自己无声地点了点头,便知道她也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了。

作为在这件事情上最有决策力的三人,对这个方案都一致通过,游天便也没有什么再要说的。

只不过作为医者,他没有办法销毁作为病原的毒石,也没有办法彻底治愈因它感染了怪疾的病人,所以不想放弃验证铅块是否有效隔绝毒素的机会。

他说道:“既然排除掉了其他选项,只留下这一个,那就不妨让我在这里实验一番。”

他向厉王索要足够的铅,最好直接打造成密闭的容器,供他放入毒石进行观察实验。

通过观察动物的身体变化,找到疾病的源头,或者可以通过逆推修复的方式,治愈那些已经感染的士兵。

再不济,也能找出缓解他们病痛的方法,让他们余下的时光能好受一些。

这是医者仁心,为的又是自己麾下的将士,萧应离自然无有不应。

而陈松意也没有阻拦,只是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暂时从营帐中退了出去。

来到帐外,旷野的景色一下映入了她的眼中,遥遥望去还能看到前方哨所的影子,还有百里之外隐约的城墙。

阳光照射在营帐表面,反射过来,让这一片的光线更加明亮,陈松意默默地走向一旁。

来到营帐外的火堆前,白天这里只有木柴燃烧的余烬,到了夜晚才会加上新的木柴点亮。

她在草地上席地而坐,随手揪起手边的一株草,开始结绳。

这是草原上的大巫常用的占卜手段,只不过她现在并不是在占卜,而是在通过这个动作来让自己理清思路。

她心中仍在想着方才在城中发生的事,厉王殿下看到了,他是怎么看到的?又看到了多少?

像这样分享视野,让第二人看到她所看到的东西,只有跟师父才分享过。

这是因为她的这双眼睛,就是在师父把她送回来的时候给她的,本质上他们两个人拥有的是同一双眼睛,自然所见一致,互相感应也就不奇怪了。

可是厉王殿下怎么可以?

陈松意在他身上没有感觉到道术的波动。

这是师父的安排吗?

确实是因为他的到来,才这样准确而快速地从那段画面中找到他们要找的目标。

萧应离到来的时候,就见到她手中的这段草茎已经被打出了数个绳结。

他在帐中许诺完会给游天他想要的东西,转眼见陈松意不在帐中,于是也找了个借口出来,就见她独自坐在这里,身形看上去格外单薄。

察觉到草茎已经打结到了最末端,陈松意停下动作,低头看向自己打出的绳结,从其中判断出了起卦的结果,然后把变短了一大截的草茎扯成数段,扔到了地上。

见状,萧应离这才走了过来。

陈松意感到身后的光芒被挡住,有人来了。

通过熟悉的气息和脚步声,她判断出了来人的身份,是厉王殿下。

确实,他对刚才在城中见到的画面应当也怀有疑问。

没有什么人在见到自己的死亡之后会无动于衷。

她想到自己方才用绳结占卜出的卦象,对自己应该回答什么有了成算,于是没有起身。

她知道,身后的人会过来,不拘小节地坐下。

果然,厉王很快来到了她身边,在她身旁干脆的坐下了。

他知道自己的到来逃不过她的觉察,也知道她应该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回答自己的问题,于是坐下之后便直接问她:“刚才在城中我看到的是什么?”

“是一节命运的走向。”她答道。

如果没有她的干涉搅局,那这一世的发展可能就还是那样。

陈松易转过头看向将耀眼的容貌藏在普通面具下的萧应离,反问道,“殿下来之前,师父他对你说了什么?你为何能看到我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