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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 时?序找上了门,手里拎着那套床品。

宿舍里,祝今夏刚用电热水壶烧水洗完头, 正擦头发, 听见敲门声, 停下动作问?:“谁啊?”

“是我。”

听出时?序的声音,她用毛巾裹好湿漉漉的头,素面朝天来开门。

时序也在宿舍里抹过澡了, 换了身衣服, 头发还?有些润。

他发质硬, 祝今夏偶尔开玩笑说他像个刺猬, 头发跟钢针似的根根立起?,此刻它们?却显露出难得的温驯, 放下身段, 尽数臣服。

……也不是尽数, 至少脑门上有一撮硬骨头这会?儿已?经?跃跃欲试, 一枝红杏出墙来了。

这也让时?序少了几分冷峻, 破天荒显得良善可?欺。

祝今夏没忍住弯起?嘴角,结果视线下移,见时?序拎着她买的床品, 笑意骤减,立马关门。

“退货免谈!”

门没合上,时?序眼疾手快,给他单手抵住了。

“不是退货。”

祝今夏松手,从门缝里一脸警惕盯着他。

“换货行?不行??”

“不行?!”她又要关门。

奈何时?序力?气大, 门还?是给他推开了。

“我一大老粗,用不上这么好的。”时?序朝屋里努下巴, “这个你用,换下来的那套给我,我洗了接着用,怎么样?”

“不怎么样。”祝今夏又好气又好笑,抱臂站在原地,冷哼一声,“你当我这淘宝呢,七天无理由退换?要实在不想用,你就扔了吧。”

“……”

无功而返。

时?序躺回床上,闭眼半天没睡着,最后起?身,站在客厅盯着桌上那套床品。

银灰色的桑蚕丝光华流转,记忆也倒流回多年?前。

他想起?九岁的那个夏天屡屡做噩梦的自己?,某天下课归来,旺叔拉着他的手往卧室走,说进去看看。

时?序推开卧室门,赫然发现房间里少了个大衣柜,多了张小木床,床上是崭新的床单被套。

以旺叔的家境当然负担不起?桑蚕丝,所以它们?只是普通棉布,唯有颜色与祝今夏买的相同,灰中带银。

昨晚在酒馆喝酒时?,他提过一嘴,当时?酒精上头,很多话没过脑,怎么想就怎么说,他没想到祝今夏记住了,明明很多细节,连他自己?都?快忘了。

时?序低头凝视片刻,还?是进屋换上。

那晚,九岁的时?序睡在崭新的小木床上,终于没有再做噩梦,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是夜,三十三岁的时?序合上眼,梦见了九岁的小木床。

——

星期一的语文?课上,祝今夏评讲作文?。

点评之前,她问?大家觉得自己?写得好不好——异口同声的回答:“不好!”

“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

祝今夏笑了,“这么看来,还?是有一点好。”

前排学生好奇发问?:“哪点好?”

“好在有自知之明。”

孩子们?哄堂大笑。

祝今夏并没有批评大家,写的不好不要紧,要个个都?是奇才,还?要老师干嘛?但针对一些同学段落雷同的现象,她还?是客观讲了两句。

“才旦,你和扎西?德荣是双胞胎吗?”

“不是。”

“哦,我看你们?俩都?想当小卖部部长,连想进的货都?一模一样,还?以为你俩是孪生兄弟呢,有心灵感应。”祝今夏挑挑眉,“原来不是啊?”

有人笑,有人脸红。

第二排边上有个小男生笑得最高兴,大牙都?豁出来了,冷不丁被点名。

“丁真根呷。”

他吓一跳,笑容僵在脸上,“到!”

“你给大家念念你的作文?。”

小男孩面颊上本就有高原红,乍一听祝今夏的话,浅红立马变深红,迅速扩散开来。他站起?来,开始磕磕巴巴念起?那篇《假如我是秦始皇》。

念到他想当暴君,底下有人偷笑。

再到有人不听话,他就要把人架起?来用火烤,还?要烤的黑漆漆的,像非洲人一样黑时?,全?班都?笑起?来。

念不下去了……

丁真根呷脸上红得快滴血,求助似的望向祝今夏。

祝今夏忍俊不禁,清清嗓子,接过作文?本,把剩下的部分念完了。只是她一边念,孩子们?一边笑,气氛不像语文?课,倒像是她在讲相声。

念完了,她也不点评好与不好,反而让大家挨个说说。

起?初没人应声,再三鼓励下,才有人小声说:“这是法治社会?,不能烤人……”

又是一阵笑,气氛活跃些了,说话的人也多了。

“秦始皇不是昏君,他统一了六国!”

“以暴制暴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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