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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橘白敷衍徐栾的情绪顷刻就转变成了竖耳聆听,徐栾叩了两声桌子,“还记得我的遗书吗?”

“记不清了。”涉及到陈白水,江橘白就不浑水摸鱼了。

徐栾微勾嘴角,他的脸来到了江橘白的眼前,轻声问:“为什么不记得?”

不记得遗书这件事情,在徐栾的眼里,一定比陈白水死不死活不活要重要得多。

江橘白差点咬到舌头,“我以为你是乱写的,因为你在那上面写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可我们在学校里根本不认识。”

徐栾不依不饶,“我们怎么不是最好的朋友了?”

江橘白明白过来徐栾意有所指,“你那时候也不记得我,我那时候也不记得你,很公平。”

徐栾脸上的诡色敛了起来。

他懒洋洋趴在了江小梦的桌子上,慢悠悠说着,“陈老师说胸口闷,我最早出现的症状同样是胸口闷,在医院查不出原因,脸色发青嘴唇发白的病容,也与我相同。”

江橘白趴过去,看起来像是在与男鬼耳语,不过也没人能看得见。

“如果没有这些事情,陈白水的情况不一定就跟你一样,”江橘白若有所思,“但看了前面发生的事情,现在就不得不这么去想。”

本来只是被动去查明徐栾死因的江橘白,在得知陈白水有可能陷入与徐栾同种境地时,无法坐视不理。

“但是你的死因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江橘白蹙紧了眉。

“你还活着的时候,大概是从死前多久开始不舒服的?”

徐栾眯眼想了想,“两三个月前。”

江橘白:“那就算我们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我觉得是徐游。”

“……”徐栾幽幽地看向他,“我以为你要用两个时间去调查,原来是直接盖板?”

江橘白一时无言,“除了徐游,其他人没有理由会害陈白水。”

“那我呢?”

少年的思绪在徐栾的一句疑问下打上了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对啊。

如果戕害徐栾和陈白水的方式相同,那么极大可能就是同一个人所为。徐游有理由对陈白水下手,对徐栾下手的理由是什么?

江橘白又趴回到了自己桌子上,他不自觉地把桌子上的书角不停折了卷,卷了折,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徐游是想得到徐栾的脑子?

也不对啊,徐栾怎么也算得上是徐游最成功地作品了,谁会亲手毁掉自己的作品?

再说了,徐游天天把聪明的脑子挂在嘴上说,能感觉得出他对聪明脑子有多珍视,毁掉自己最看重的事物,逻辑不成立。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江橘白忽然直起身,目光变得清醒锐利。

徐栾托腮好整以暇等着他口中的办法。

“我们晚上把你的坟挖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徐栾默然片刻,“这也算是个办法。”

“可是……”徐栾的声音出现在江橘白嘴角扬起之后,“若我不同意呢?”

“你不同意什么?”

“小白,你是不是忘了,那是我的坟,你要挖开它,需要经过我的同意。”徐栾提醒对方。

江橘白不解,“你为什么不同意?”

为了陈白水,也是为了徐栾自己,为什么不同意?

“我为什么要同意?”

少年放在膝上的拳头攥紧。

徐栾抬手捏捏他耳朵,“你求我,或者你给我一点好处。”

换做以前,江橘白估计会疑惑是什么好处,可现在他不仅有了经验,还有了脑子。

徐栾的意思太明了了,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写在眼睛里。

而且他还要江橘白自己主动给他好处。

江橘白恨得咬牙。

“随便你要什么,反正你的坟我是挖定了。”江橘白靠在后桌的桌沿上,强装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徐栾则浅浅一笑,“没事,你欠我的都可以先攒着,以后慢慢还。”

还个屁。

江橘白心想,考完他就跑。

-

挖坟这种事情不太好请假,请病假又得联系家长,江橘白从学校杂物间翻出大扫除会用到的铁锨,在熄灯查寝之后,从宿舍后面翻墙出了学校。

路上刮着风,四周黑漆漆的,鲜见灯光。

江橘白穿了两件羽绒服,里面一件薄的外面一件厚的,他裹得异常严实,人看着都不单薄了。

徐栾家的人已经休息了,屋里和院子里都没有灯。

江橘白沿着围墙旁边的小路,枯草一层一层地铺在脚下,发出一阵接着一阵草根断裂的窸窣声。

旁边沿着墙根,被徐家种了一整条的绿植,徐家讲究,就连屋子外面都精心打理布置。

少年拎着铁锨,站到了徐栾的坟上。

徐栾的坟墓没有砌得很壮阔,只是在外面糊了一层水泥后贴上白瓷砖,上边没做其他的,仅仅只是盖着土。

他死的时候太年轻,其他去世的人都是长辈,他一个晚辈的规格自然不能越过长辈。对他不好,对长辈也不好,对还活着的人就更不好。

江橘白没怎么做过农活,他一铲子下去,铲得太深,撬不动土,拔出来一截后才得以撬动。

徐栾入土时间还不算长,半年还差几天,埋着他的土还没有变得硬如磐石,只有最上边一层的泥层有些发硬,下面的土还是松软的。

土层不是很厚,也没被冷空气冰冻住,拨开上面疯长起来的杂草,江橘白很快挖了一个大土坑出来。

他扯开围巾丢到一边,抹掉脸上的汗水,心里逐渐产生了奇怪的疑惑感。

徐家镇江家村都讲究土葬,徐栾是死在家里,不是死在市里。

只有死在外地的人才不能将尸体直接带回,而是在当地殡仪馆烧掉,端一只盒子回来入棺下葬。

江橘白体力不支,撑着铁锨稍作休息,他抬了下头,目光凝住。

少年咽下一口唾沫,又低下头。

他试着用铁锨戳了戳脚底下。

挖到底了。

他现在站在自己挖出来的大坑里。站在徐栾的坟墓里。

可棺材呢?

江橘白冷汗和累出来的热汗同时滚了下来,他打起精神,一鼓作气继续挖了几铲子,是空的,前后也是空的,没有棺材,没有盒子,也没有尸体,只是个土堆而已。

江橘白终于意识到。

这是一座空坟。

他扬手将铁锨丢了出去,手脚并用从坑内爬了出来,他蹲在坑的边沿,低头看着自己手动挖出来的这个土坑,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声,他耳道里尽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逐渐蔓延开的诡谲感使他后颈发凉。

他朝不远处的徐家洋楼看过去,它立在朦胧月光下,只见主体轮廓,看起来给人极大的压迫感,让人感受到自己完完全全处于它的禁锢之中。

江橘白想不通这一系列的奇怪之处。

他用手背抹了下脸。

陈白水和徐栾的异常真的都是来自徐游?

若是徐游,那其中的矛盾点就无法解释。

徐栾的尸体又去哪儿了?如果是被盗尸,那为什么连棺材也没有。

原因只会有两个,那就是徐美书和江泓丽要么是把徐栾埋在了别的地方,要么是根本没有将徐栾下葬。

可是前者还能理解,后者的话,为什么?

江橘白一点思绪都没有。

他蹲到腿麻,撑着铁锨艰难地起身,跳到地面。

徐栾背对他而站,江橘白在旁边抓起一把树叶搓掉手上多数的土,看了看徐栾,发现对方看着的是徐家院子的方向。

江橘白这才想起来,徐栾似乎从未谈及自己对父母施加在他身上的行为的看法,就算脑子被不断拆除然后拼凑、记忆混乱,最起码的感受应该不会缺失。

但自江橘白从遇见对方开始,徐栾就只会卖弄自己的变态。

“是座空坟,你的尸体在哪儿?”江橘白走过去,问道。

徐栾收回目光,“不知道。”

江橘白尽量朝不可思议的方向去想,因为在这种情形里,最不可能的猜测恰恰有可能是事情的真相。

“会不会是你父母一时间接受不了你离开,舍不得将你下葬,所以把你藏在家里了?”

“或者,他们把你放进高压锅,压熟了吃了?”

“现在江泓丽肚子怀上的那一个,说不定就是新的你?”

“你要消失了。”

徐栾扭过头来,看着与自己并肩而立的少年,捕捉到对方眉梢飘过去的一抹喜色,问道:“我消失了,你高兴吗?”

“当然不。”江橘白只是偶尔在产生“这日子实在是没发过了”的时候,怀抱一次美好的期望,但他心里也清楚,徐栾若是消失,江祖先要费大力气替他挡掉那些想吃掉自己的鬼祟,要是再遇见一个厉害的,以江祖先的实力,江橘白能被吃出一百零八种花样。

徐栾低眸,他眸子漆黑,比起眼睛,更像两个黑幽幽的黑洞,他牵住江橘白脏兮兮的手,“我不关心我的尸体去哪儿了,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你的尸体不知所踪,在你眼里是无聊的事情”

“比起草你,它难道还不算无聊?”

“……”

徐栾牵着江橘白往坡下走,“我不喜欢这里,我们回去吧。”

江橘白看起来是独自回了学校。

起夜的徐丹海正好从洗手间出来,便撞上正在上楼的江橘白。

徐丹海冷笑一声,“你去哪儿了?”

“不关你的事。”江橘白直接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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