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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爸妈在徐家镇应该待不下去了。”

处于话题中心的少年眉目如落满了皑皑白雪的山棱,他托着腮,一笔一划地在作业本上写着字。

经此一事,他似乎变了许多,说不出这是不是代表了成长,但他被这么多人围着讨论了半天,面上也没像以前一样极为不耐烦。

他表情冷淡,像是听进去了,像是一个字都未曾入耳。

像徐文星,但更像徐栾,可……又好像有着那两人没有的东西。

对,就是少年身上的意气和桀骜不驯,不管怎么冷淡都无法从江橘白身上抹去的东西。

测验成绩出了结果。

江橘白以744的高分毫无悬念的又是年级第一。

令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他们对此居然没有感到惊讶,他们产生了和当初被徐栾恐怖的成绩支配时的相同的感觉,就好像,理应如此。

“恭喜。”徐栾坐在徐文星的位置上,他面朝着教室后面,面朝着江橘白,捏了一下江橘白的脸,“快满分了。”

江橘白任他捏着脸,“我拿不到满分。”

“为什么?”

“作文怎么也也得扣两分。”江橘白摸着试卷,有些走神,“成绩能保持就不错了。”

情绪在变化的时候,人类身上的味道也会逐渐产生变化,就算不细嗅,光是看眼神面色,少年也不擅长掩饰心绪。

他还不具备这一项能力,身边的人更加没有教给他这一项技能。

前前后后,爱他的人太多了,哪怕他是个坏脾气的小狗东西。哪怕都要杀他了,还热泪盈眶地说真心喜欢他。

“你心情不好。”

江橘白说没有。

“我看出来了。”徐栾指了指江橘白的眼睛。

“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

“等高考结束,就可以好好休息了,你想出去旅游吗?”徐栾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江橘白。

江橘白不停卷着练习本的角,“你又没高考过,你怎么知道高考后就能休息?”

“猜的。”

“我睡会儿,上课不用叫我。”

话是跟徐栾说的,旁边的江小梦听见了,回了句“好的呀”。

江橘白就是觉得烦,他不是想逃避,但他此刻确实没办法做到像以前那样坦荡地直视徐栾。

凡事对错尽在人心,江橘白对自己即将要做的,茫然无措。他不知道是不是对的,他只知道他应该这么做。

徐栾是鬼。

就冲着这一点,他就应该助阿爷和无畏子一臂之力。

徐栾冰凉的指尖沿着少年的鼻尖缓缓向上,滑过挺拔笔直的鼻梁,接着温柔地描了半圈清晰的眉骨。

江橘白的眼皮一直在抖,但眼皮底下的眼珠按捺住一次都没有动,可紧绷的面皮可时不时颤一下的睫毛却骗不了人。

对方现在明显抗拒和自己交流?

为什么?

又在憋什么坏?

在学校里的几天,徐家院子里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徐美书向江泓丽提了离婚。

江泓丽还在医院里住着,人昏迷不醒,离婚协议书就送到了她所在的病房,徐美书很大方地给了数百万的补偿,江泓丽在昏迷中途醒来的几分钟时间,抖着手指签下了名字。

徐美书家是徐家镇的大户!富户,他们家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左邻右舍把风一吹,镇上的人就都知道了。更别提还是离婚这种大事,更别提,那两天,有个年轻的漂亮姑娘总是从徐家大门进进出出。

江橘白听班里人说起时,他在用一些废弃的试卷叠纸船。

他一边叠,一边听着江小梦跟几个女生聊徐美书一家聊得热火朝天。

“真的啊?他老婆可还没出院呢。”

“骗你做什么?我妈闺蜜的妹妹就是那妇产科里的护士,还亲眼瞅了两眼那离婚协议书。”

“真没良心,我还以为他跟其他男的不一样,原来都是一样的货色。”

“他们唯一的儿子死了,现在他老婆也生不了,他估计只想要个孩子吧。”

“要个屁,我听说,他家昨天晚上被强盗打结,他被痛打了一顿,现在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的,估计是生不了孩子了。”

“啊?这强盗胆儿真肥。”

江橘白沉默不语叠了几只纸船,拆开后重新叠,叠成了千纸鹤。

恶鬼的戾气和人类的戾气,根本不是同一种产物。

徐栾杀了很多人。

江橘白不知道徐栾以后还会不会杀更多的人,也包括杀了自己。

他拿着杯子的手都在抖,他接了大半杯的热水,撕开小卖部买的一包香芋奶茶粉,全倒了进去,倒进去后,他给杯子拧上盖,握着杯身使劲摇晃。

摇匀后,他靠在楼道里,拧开杯盖,香芋甜腻的香气冲击得人眼前发晕。

江橘白飞快从口袋里拿出提前装好的符纸塞进了杯子,它一碰着液体,就融化了。

杯身在瞬间变得烫手,但水温不高,杯子还很厚,远不达烫手的程度。

江橘白看着发白发灰的奶茶。

他的脸变成了纸一样苍白和单薄。

他忍不住低笑一声。

这样的他,跟徐文星又有什么区别?

徐栾甚至爱他。

-

回到教室,江橘白把杯子放到桌子上。

江小梦伸长了脑袋,“什么味道?好香啊……”

“小卖部买的奶茶粉。”江橘白坐下的同时,从兜里掏出剩下三包,“你想喝自己拿。”

“我喝,但我只要一包。”江小梦拿了一包奶茶粉,拎着水杯美滋滋地跑出了教室。

上课铃响了之后,教室里的学生还稀稀拉拉的。

距离高考仅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学校里没再格外要求学生需要达到一个如何如何的复习目标,尤其还是在今年怪事频出的情况下,一切以心态为主,以健康为主,以……要死别死在学校为主。

江橘白心浮气躁地写了两道题,他注意力一直在那杯奶茶上。

他放下笔,手指慢慢爬过去,把杯子攥到了手里。

他拧开盖子之后,低头认真地看着杯子里冒着热气的奶茶。

看了几秒钟,他被甜味儿熏得头晕,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仰头,将杯子里的奶茶喝了一口。

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就是一股奶茶味,江橘白不喜欢奶茶。

符纸会不会失效了?

江橘白好奇地又尝了一大口。

甜。

太甜了。

他甚至都难以咽下去。

因为还有一种很明显的工业的味道。

“什么东西这么好喝?”一只冰凉的手不知从哪里出现的,扶住了少年的脑袋,扭向一边。

徐栾正好吻住江橘白,他接住江橘白的唇,深吻进去,同时也将江橘白嘴里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液体给夺走了。

他将江橘白彻彻底底品尝了一遍,才放开江橘白,抵着江橘白的额头,喟叹了一声“甜”。

江橘白直愣愣地看着对方,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

“怎么了?”徐栾用拇指擦掉少年唇角的奶渍,他的笑容有种大仇得报后的宁静与平和,哪怕他浑身都阴森。

“有、有点腻。”江橘白声音抖着回答。

“眼睛怎么红了?”徐栾歪了下头,更加专注地端详着少年。

“太甜了。”江橘白胡乱回答,他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上伪作平静,他不知道眼前的恶鬼会不会察觉到,但他已经尽了全力。

他杀“人”了。

徐栾凑近了少年,舔了口他还甜腻的唇,直接又重重吻下去,“我怎么觉得不太甜,我再尝尝。”

它把江橘白口中最后一丝甜味儿也搅走了,江橘白的心脏都跟着颤了起来。

少年眼底一片不知为何出现的湿意,他眼珠都润出了一层微红色,像一只被大雨将毛淋得湿哒哒后无助的猫。

江橘白在晚自习的时候,给江祖先发过去短信:

今天用了一张符。

老爷子回复得倒快:干得挺好。

过了几秒钟,老爷子又说:再坚持一阵子你就可以解脱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一想到那徐栾对江橘白做了什么事,江祖先就肝胆欲裂,它怎么能……它怎么敢……

江橘白靠在隔间里,他垂着脑袋,无精打采。

徐栾除了上自己以外,对他其实挺照顾的。

那些打他主意的恶鬼,还有越来越耀眼的成绩。

他脑海里的确无数次冒出过杀死徐栾的冲动,但徐栾不是已经死了?

可如果他跟吴青青说,跟江祖先说,“他想上就让他上,管他呢。”

他们会崩溃。

江橘白应该过去自己心里那关,可他过不去。

应该做的事情通常都是不那么愿意做但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躲在隔间里消化情绪的少年还穿着春天的校服,长袖长裤,因为他冷,他的体温在下降,热度在流失。学校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换上了夏季。

他抹了把脸。

想,

算了,他以后多给徐栾烧几筐纸,下辈子他还给徐栾当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