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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他笑道,“神棍的玩意。不灵。”

他随手把那枚碎镜抛到了青玉枕后面。

桑远远走向他。

走到半途,他竖起了手:“等,我再看看。”

纠纠结结地,又把碎镜捡了回来。

“短命。”他道。

“阿古。”

“小八。”

依旧一无所获。

桑远远停在半途,犹豫片刻,建议道:“你心中想着韩少陵,试一试。”

幽无命下意识地吊起了眼睛,正想大放厥词,忽然想起了什么,眯了下狭长的眼睛,笑了。

“好。”他说。

他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挑着唇,不屑道:“韩少陵。”

半晌,眉峰忽地一蹙。

旋即,双眉越皱越紧。

桑远远屏住了呼吸,小心地靠近了两步,歪着头,察看他的神情——也不知关于韩少陵,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只见那对精致的薄唇渐渐抿了起来,抿成一道坚毅的线。

片刻之后,右边的唇角缓缓挑高,扯出一个又冷又邪的笑。

他睁开了眼,眸光残忍冷酷,声音轻而嘲讽:“当我死了么。”

桑远远急急走到他的身边,把手放到他的小臂上,轻声问道:“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幽无命吓了一跳,随手把那碎镜甩了出去。

“小桑果!什么时候跑到我旁边了!”

桑远远:“……”刚刚那个邪王,一定是自己的幻觉。

眼见那具有神秘力量的预知之镜,在青石大殿砖上可怜兮兮地连翻了十七八个跟头,然后停在了厚重的门槛边上。

“看到了什么?”她坐在他的身边,问道。

幽无命不想说。

“没什么。”他嘀嘀咕咕,很不爽的样子。

“都是假的,”她撅起红唇,轻轻摇晃他的手臂,“曲芽儿不是还看到你前日死掉了么?假的!”

“嗯,假的。”幽无命扯着唇,冷笑一声,“就凭他韩少陵,还想占我幽都?笑话!”

桑远远:“嗯嗯,滑天下之大稽!”

心中想道,不错,原书中幽无命战死天都后,确实是韩少陵第一个攻入了幽都。

她眯起眼睛,望向那枚躺在地砖上的碎镜。

她仿佛看见一面巨大的镜子摔在地上,碎了,这只是其中一片。

它本来,该是什么样子,或者说,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呢?

“幽无命,”她再晃了晃他的手臂,撒着娇道,“你再看看,看我爹、娘,还有哥哥,还有云许舟!”

“小桑果……”他无奈地望着她。

“看看嘛。”

“好好好!”

他踢踏着靴子,懒懒散散走过去捡回了碎镜。

“你,离远点。”

她应着,搬了一把木凳子,坐到了不远不近的地方。

“没有岳父。没有父母。桑不近也没有。”很快,幽无命吐出了一堆结果。

“咦?有云许舟。”他动了动眉毛,“云许舟招了个上门女婿。啧。”

桑远远轻轻吸着气,心中的想法愈加笃定。

书中,幽无命、短命、桑远远、她的父母兄长,在这个时间点上都已经死了,所以看不到这些人的‘未来’。

云许舟手握云州权柄,确实很可能招个赘婿,继续掌管州国。

也就是说,这碎镜中,能够‘感应’或者说‘记载’的,乃是没有被她桑远远改变过的‘未来’。

把它当做‘原著’就可以了。并没有多么恐怖。

桑远远这般想着,心头忽然便敞亮了起来,那重厚厚坠在胸口的阴云不翼而飞。

“幽无命……”她微笑着唤他。

他动了下眉毛,将碎镜扔到床尾,向着她张开了怀抱:“嗯?”

她扑到了他的怀里,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腮。

“真好。现在的一切,真好。”

他垂头,吻她的额。

“不好。”他说。

她纳闷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说这么煞风景的话?

他缓缓地凑到了她的耳边,声音极低,坏入骨髓:“不能操你,有什么好。”

她心尖一颤,呼吸大乱,一时不知该羞还是该恼。

“该去捉它了。”他扶着她站了起来。

她一时没站稳,小小地退了半步。

幽无命顿时乐了,坏笑道:“小桑果,这么一句话,便让你腿软么?到时候动起真格来,可怎么了得?下次我可不会再对你留情了。”

上次不带感情的半个时辰,已大大拓展了他的心理极限,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很有潜力的,只要别太激动,说不定还能挑战一下一个时辰。

这般想着,眼角眉梢坏意愈浓。

桑远远诡异地看懂了他的眼神,她目露警惕:“你别乱来。”

他哈哈大笑着,扣住了她的五指,将她小小软软的手置于掌心,拖着她向外走去。

“它会在哪里呢?”桑远远问道。

幽无命摊手:“到处转转咯。”

桑远远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方才幽无命第三个看的便是‘偶’,然而什么也没有看到。这是否意味着,他死去,偶也会跟着他一起死去?

那么,反过来呢?

桑远远道:“若是找到它,先别伤到,将它拿回去再说。我怕伤了它,对你会有什么不利的影响。”

幽无命重重在她脑门上‘叭叽’了一口:“想得这样多么?你可当真是爱死了我!”

桑远远:“行了,翅膀要出来了!”

短命驼上二人,屁颠颠出了王城。

偶。它会在哪里呢?

那么小一具偶,随便往哪里一藏,只要它不动,兴许一辈子都不会叫人找到。

桑远远打量着四周,就这短短一条街上,能藏身的地方就数也数不清——板车底下、竹筐里面、酒坛、米缸、屋梁……

这怎么找?

不过看起来幽无命已有想法了。

他的身体时不时便轻轻左右一晃。

短命与他相伴十数年,对他的肢体语言早已了若指掌,它轻盈地踢踏着四蹄,拐了几拐,便停在了一处院子外面。

这里一看就是办过丧事。

仿佛还不止办过一场丧事。桑远远定睛打量,发现悬挂在门边的白色幡布有新有旧,新的不过是数日之前挂上的,旧的却已隐隐发黄,看起来已有月余了。

“受害者的家?”桑远远轻声问道。

“嗯,”幽无命懒懒地回道,“第一例。听听。”

他扬了扬下巴。

桑远远四下一看,见到巷子里停了一架较大的平板车,便往那车底下扔了一朵大脸花,脸盘子皱成一团,收缩在车底。

一缕灵蕴藤蜿蜒爬了出来,绕着墙壁上的青苔,轻轻巧巧就翻进了院子里。

院中,一对夫妇看起来刚刚归家不久,二人都在厨房里,一人生火,一人择菜。

夫妇二人眉间都竖着深刻的‘川’字,眼神灰败,无精打采。

烧好了火,妇人将米和菜一起往锅中一扔,盖上盖子,便不管了,夫妻双双坐在了厨房门槛上,扶着额头唉声叹气。

过了一会儿,锅里水烧干了,糊味飘了出来,二人却根本没什么反应。许久之后,妇人后知后觉走到灶前,拨走了柴,把煮烂的菜和夹生的米一起舀了出来,夫妇二人默默地嚼完了这算不上饭菜的饭菜,然后便进了内室,双双躺在了榻上,闭着眼,再不说一句话。

桑远远观察了片刻,一无所获。

看来受害者之死,给亲人造成了太大的打击,这对夫妇已经没什么生志了。

死去的,是他们的孩子吗?那个漂亮的、小小的偶,会摆出哭包脸委委屈屈,也会把小手放在膝盖上坐得规规矩矩的偶……竟连孩子都杀么?

不过……这里看着像是办过两场丧事的样子。

桑远远偏头看了幽无命一眼,见他眯眼望着远处,好像在专心想事情,便没有出声打扰他。

她思忖片刻,操纵着灵蕴藤,翻进了隔壁的院子。

有时候,要探听消息,从邻居入手更管用。

隔壁夫妇二人正在说话。

男的说道:“你无事便多到隔壁走动走动,劝劝老张媳妇,我瞅着她是有些不想活了,今日晌午在外河那儿转悠了许久,我都没敢走,就跟在后头看着。”

女的说:“这你叫我怎么劝?我这嘴巴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我说啊,她现在就该点鞭炮庆祝呢!”

“怎么说话的你!”男的照她身上肉多处拍了一巴掌。

女的反手掐他:“我哪句没说对?哎你说说,这媳妇自从嫁进张家大门啊,当牛做马,陪着男人一起供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小叔子,夫妻两个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攒那么点银子,全给小叔子赔了赌债!好容易去年生了个大胖儿子,这老张终于开窍,不供张二那烂人吃喝玩乐了,结果倒好,岁把大的娃儿,上个月莫名就能从家中跑出去,跌河里淹死!老吴你自己不也说,八成就是张二那烂人干的么!”

男人道:“这,这也就是怀疑,没证据不能瞎说的!”

“哼,”女的冷笑,“要我说,什么觅心者行凶嘛,张二那颗黑烂的心,就是老天开眼,给他掏去的!那边刚害死了侄子,转头就把哥嫂给娃儿攒下的钱全骗去赌了个精光!你看看,那娃娃上个月死掉,你见他哪日不是眉开眼笑的?啊哟连我这个做邻居的,想起那胖娃娃,心里都痛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