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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机处初设,朝堂内外的折子大部分还是要从内阁通过,但西征的相关折子直接绕过内阁送到军机处,这让没被选进军机处的阁臣们十分担忧。

曹大人等希望李光地这位内阁首辅出面去跟皇上商议此事,内阁乃朝堂之首,这是祖制,祖制不能变。

李光地笑问:“从哪朝开始有内阁的?内阁乃祖制,是哪朝哪代的祖制?”

“李大人,您是首辅,您难道就不着急?”曹大人急道。

李光地还真不着急。最要紧的军机大事有皇上领着军机处的人管了,云南、四川、福建等折子也是直接送到军机处,他这个内阁首辅,每日就看看不太重要的折子,谁弹劾谁,谁又参奏谁了,以及各地送来歌功颂德折子,日子过得十分轻松惬意。

当初陈廷敬打定主意把差事交给马奇时,应该就是他这般轻松吧。

李光地端起茶抿了一口,淡淡道:“曹大人,劝你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放在什么时候都适用。皇上既然选了他信重的臣子,咱们呀,该退就得退。”

“咱们是旧臣,难道他姚元景就是新臣了?温达就是新臣了?”曹大人忍不住道:“他们又做了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皇上就这般捧着他们?”

李光地轻笑一声,也没心思跟曹大人争论这些无用之事,他拿起一道折子,哟,衍圣公孔传铎送来的。

衍圣公就这么闲?隔一日就送一道折子上来,生怕皇上没看到他送来的折子是吧。

李光地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写的全是内圣外王之学,维护儒家正统对天下读书人来说是头一等要紧事,诸如此类种种。

叫李光地看,维护儒家正统对天下读书人重不重要难说,对孔家来说确实很重要。

“曹大人,忙不忙,若是不忙,劳烦你去养心殿给皇上送几道奏折。”李光地从柜子里拿出三封折子,都是孔传铎送来的。

孔家人讨伐菁华大学之事曹大人也知道,他拿起折子翻看后说出了几个字:“不合时宜!”

为官者跟单纯治学之人还是不一样,为官者考虑的皇上,是朝堂,比读书人更加现实。孔传铎上书的这些,除了能引来读书人追捧,朝堂之上的官员有几个附和他了?

“唐甄、颜元这两位老先生若是还活着,说不定会亲自跑去孔家门口骂人。”

李光地笑道:“曹大人说孔家之事时,倒是个明白人,怎么说到自己身上,说到内阁上,曹大人就不明白了?”

“哼,那怎么能一概而论,内阁事关重大,岂能皇上想如何就如何?军机处撷取内阁的权柄,军机处就是下一个内阁,皇上贬内阁抬军机处又有什么意思。”

还是有所不同的,军机处皇上想选谁就选谁,选去军机处的臣子没有阁臣名正言顺的身份,一切都需听命于皇上,弃内阁选军机处,皇上手中握有的权力会大许多。

李光地没有把话说透,曹大人有没有听明白,只有他自己知道。

曹大人满脸不高兴,拿着孔传铎的折子送去养心殿。

雍正瞧见孔传铎的折子,微微皱眉:“拿出去。”

张廷玉捡起桌上的折子递给苏培盛,叫他拿走。

雍正突然问道:“今年开恩科的日子可定下来了?”

新皇登基,按例会开恩科。今年本是会试之年,给会试加恩科不合适,于是就定下了秋日给举人试加一场恩科。

此事张廷玉不知,姚元景道:“这几月内阁事忙,加恩科之事还未定下。”

“既然还未定下,恩科就定到九月一日吧,到时候你们记得提醒朕,朕亲自给学子出一道题。”

姚元景和张廷玉连忙称是。

雍正笑道:“你们不想问问朕要出什么题目?”

“这……还没开考,不好透露吧。万一泄题,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雍正笑道:“养心殿里只有你们几个,朕相信你们定会保守秘密,不会泄题。”

姚元景知道皇上真想告诉他们题目,于是都做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罢了,举试的题目朕不插手,朕只给学子们出一加试题目,这一题答与不答都不影响他们的举人试。题目嘛,就叫:何为大学。”

“皇上圣明,这个题目出得好。”

姚元景嘴角露出浅浅的一个笑容,皇上这是支持菁华大学了。

雍正也挺满意,叫伺候笔墨的翰林把题目记下。

曹大人从养心殿退出去,背后的衣裳半湿,他苦笑一声,笑自己何苦来哉。胳膊拧不过大腿哦,皇上想如何,那就如何吧。

终究,这天下是爱新觉罗的天下。

雍正几乎在所有的兄弟们拥护中上位,新皇登基,边疆未起动荡,朝堂中也没有成气候的反对之人,当今的皇位坐得十分稳当。

权臣依附皇权,分享权力,这只在当权者弱势时能办到,在雍正这儿,他叫你如何做,你最好乖乖听话。

张廷玉瞥了眼曹大人仓皇的背影,曹大人以为新皇登基就好拿捏,那他就打错算盘了。

当今,从当皇子时起,就是个心性坚定之人呐!

衍圣公孔传铎不知当今所想,他的好几封折子送去京城没有收到皇上批复,以为其中哪里出了问题,叫下人驾马车,他要亲自去京城一趟。

孔传铎到京城时,唐子归、孔思、墨家大公子等人刚从海参崴回京,正要去瑞亲王府见主子,两拨人马在外城碰到了。

这不是巧了么。

孔思认出孔家的马车,气不打一处来,高声讽刺道:“孔家占百姓土地,以民为仆,却对天下百姓没有一点贡献,朝堂给孔家衍圣公的名号,他们竟然还敢觍着脸受了,简直不知廉耻!”

“谁敢辱骂我孔家!”

“我,孔思,辱骂你孔家怎么了,难道你们不该被骂?菁华大学造船、种地那是经世致用之学,你等不拥护,反而骂菁华大学不够高尚。你孔家食民之膏脂,却不顾百姓死活,简直虚伪至极!”

孔传铎怒道:“无知小儿,孔家乃儒家正统,我孔家存于世对天下学子来说就是恩德,你既然说你也姓孔,瞧你也读过几日书的模样,这点道理都不懂?”

孔思不屑:“我这支孔是教化百姓,与百姓站在一起的孔,跟你曲阜把百姓踩在脚下的孔可不是同一支孔。”

“放肆!孔家岂能容你侮辱,本公定要上奏皇上,治你对孔家不敬之罪。”

“你以为只你会上书?你上书,我也上书,我上书求皇上免去孔家衍圣公的赐封,散了孔庙之奴仆,把孔家私占之田地分给百姓。”

孔传铎几欲昏倒:“你究竟是谁!”

孔思站在车辕处居高临下:“我,孔思,衢州之孔!”

“老爷!”

孔传铎一个没站稳,扑通从马车上滚下去,伺候的奴仆忙跳下马车救,孔思大笑,对赶车的车夫道:“超过他们,咱们进城!”

南孔和北孔在城门口一场骂战被许多人瞧见了,上月会试之后还未离开的学子纷纷议论起来,有说南孔是正宗的,也有说曲阜孔家才是衍圣公,才是继承了孔家传承的地方。

“各位,你们议论偏了吧,南孔和北孔的骂战,争的不是哪家是正宗,而是菁华大学呀。”

“从古至今,各朝各代书院难以数计,有胆称书院为大学的,这还是开天辟地以来头一遭吧。”

“衍圣公也没说错,听闻菁华大学教授种地、造船这些技艺,称之为工坊是正理,哪能叫大学呢,朝廷不该因为山长是皇亲贵戚就下旨同意了。”

“这位仁兄说得在理,国子监都不配称之为大学,一个工坊更不配。”

“我不赞同这位仁兄的说法,大学这篇文诸兄都会背,我在这儿就不重复了,我只问诸兄一句,思和行,谁更重要?高谈阔论和埋头苦干,哪一条才是富民强国之路?”

“老童生,老秀才,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一辈子读书不事生产,读这许多书于国于民何用?这等人就算日日念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不是更加可笑吗?”

“在场的诸位仁兄就算没考上进士,大家也都是举人了,若是不嫌,去谋个小官也使得。大家想一想,若是去了衙门,你会作诗写文,你就会治理一方了吗?”

“咱们皇上当皇子时就十分体察民情,为百姓多艰叹息,皇上和朝廷下旨让菁华大学成立,这是否意味着,皇上想改一改八股之风气,让天下读书人学经世致用之学,以国为重,以百姓为重呢?”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咱们读书,终究是为了有一日能用之于民,用之于国。如此这般,写一篇规矩工整的八股文,和读完一本《齐民要术》谁更重要?”

“北孔以儒家正统自居,讲究道学、气节、文章,这都是于国于民无用之空谈,不值得天下读书人效仿,北孔也不配称之为圣人之后!”

“诸兄,空谈误国啊!”

一番切骨之言让在场众学子低头沉思,有个云南过来的读书人木杰问:“那该如何做才好?”

“知行合一,经世致用之学,才是正道!”

这番言论,怎么听来如此熟悉呢,其中一位四川来的,名叫费显的学子试探着问:“这位兄弟,你是否是唐甄老先生的弟子?”

王闻远是唐甄的女婿,岳父死后他把岳父毕生所著付梓行世,他敬佩岳父为国为民之心,但是,他却不敢当众承认他是岳父的弟子,他觉得自己不配。

那学子笑道:“我也读过唐甄先生的《潜书》,唐甄先生以民为本的富国富民思想,真是醒人之良药,逆耳之忠言。”

王闻远拱手道:“惭愧惭愧,我学之不精,每回重读《潜书》,时常为自己愚钝感到懊恼。”

费显大笑:“王兄,咱们真是同道中人,我读《潜书》也时常有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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