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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早餐的时候,星棠在一旁汇报店里最近的经营情况。

村人偶尔来租借机器人,最近农忙,租借农用机器人的客人不少。

基本都是年纪大、干不动活儿的老人,租借半天、一天。

隔壁的苏老太太就租了燕归两天,老太太格外喜欢燕归,还塞吃的给燕归,可惜燕归不能吃,全都带回了店里。

往年这种时候,遇到干不了活或者忙不过来的时候,村人也会请闲汉帮忙。工价和请机器人差不多,不过请人还要供饭,租机器人则不用。

而且机器人不偷懒,设定好指令,就开始库库干活,效率比请人高。

路遥喝着粥,边听边点头。

店里的情况汇报结束,星棠又说起送进城里的那件货:“陆铭潇带我们去买车,花了十二万。送货那天我留在店里,陆铭潇和海月一起,半天就回来了。”

那天路遥的账上进账六百五十万花币,顾良时下单时选择了外观定制,路遥给打了个五折。

交货那天尾款全部到账,路遥记得很清楚,只是她不知道陆铭潇也在。

本来路遥提前用人气值找圆梦系统兑换了在无神之地可用的驾照,拿给星棠备用,没想到没用上。

她以为这个时期的陆铭潇不会这么好心,倒是有点奇怪了。

这个念头只在路遥脑子里过了一下,她的思绪很快被无神之地的任务占据。

吃过早餐,路遥背着手沿马路遛弯,村人在往唐家聚集,她不想那么早过去。

马路两侧有大片油菜田,路遥记得她离开时还泛青,这才几天就黄了,田里有割掉的茬子,已经开始收油菜了。

油菜割了,松松土,又可以继续种玉米。

土豆也可以挖了,空下的田又接着种红薯。

路遥站在路边,望着蜿蜒而下的田地,前不久还是两片胡豆地,如今玉米苗已经排排高。

路遥抬头,路边一棵歪脖子桃树,枝叶繁茂,叶片掩映间,隐隐有指头大的青果子簇成团。

农作物的周期只有短短几月,乡下的果树花期也短,几天就长出叶子,不注意青果子已经结出来。

路遥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停住,缓缓回头。

歪脖子桃树朝田地伸去的一半枝丫光秃秃,没有叶片,枝干枯黑,已经死去。

这一半枯黑的枝干方才被另一面繁盛的枝叶挡住,若不是多走了几步,路遥完全没有察觉。

原来植物还有这种生存智慧,哪怕一半枝干枯死,剩余的一半还会继续生长。

这棵桃树像一个截肢的人。

可是树不会痛,它只是继续吸取阳光、水分和土里的养分,继续供养活着的那一部分。

路遥的脑子里有什么开了花,又迅速结成果,脑中瞬间灵光乍现。

可惜那丝灵感消失得太快,她没有抓住。

路遥遛弯回来又睡了一觉,一直到下午,有客人来租借机器人,她才起床。

晚上,路遥去了一趟唐家。

唐家没有租借机器人,路遥和唐老太太也不熟,只是同住乡里,不来吃饭多少显得不合群。

唐老太太的灵堂设在正堂,唐家人丁兴旺,披麻戴孝的后辈挤满堂屋。

路遥给老太太上了一炷香,慢慢悠悠退出灵堂。

宾客都道老太太是病逝,无人知晓昨晚老太太病痛难忍,吞药自戕。

回家的路上,月朗星稀。

路遥沿马路走着,耳边是虫鸣蛙叫。

生命珍贵。

可若是行到末路、受尽折磨的老人呢?

路遥想起上次去县城在宠物店听到的闲谈。

那日傍晚,她实在没处去,就在宾馆楼下的宠物医院坐了一阵。

宠物医院的医生人很好,看到她也不驱赶。

店里来了客人,似乎和医生是熟人。

客人讲起她以前养过一只狗,生了很严重的病。

她那时住在另一个城市,也是到宠物医院找医生,遇到特别心黑的兽医。

医生看了她的狗,摇头说没治,安乐算了。

宾馆楼下的宠物医生平和地说:“这种不算心黑。真正心黑的人不会叫你安乐,而是一直告诉你还有希望,还可以治疗。直到你花掉所有钱,狗死了,再告诉你,他已经尽力。”

路遥那时只当闲言听了一耳朵,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转而又想到唐老太太。

人可以选择在什么时候结束自己的生命。

路遥其实遇到过很多这样的人。

只是以前基本都是年轻人,她竭尽所能告诉他们人生还有希望,还能改写。

因为他们还年轻、还健康,还有时间。

可若是遇到垂垂老矣、受尽人世磋磨的老人,她又该如何宽慰他们?

像黑心兽医一样,告诉他们人生还有希望,请努力活下去?

不,这不是路遥所愿。

那就顺从他们的心意,帮他们解脱?

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借助他人之手,也不需要神明的施舍。

人真正想死的时候,自然会死去。

真正的绝路,活下去比选择死亡更需要勇气。

桐花镇的老人,不缺选择死亡的勇气。

可是无论选择死亡,还是选择活下去,一切只是绝望的流逝,这才是路遥最难以忍受的地方。

深渊女神一直在暗示,路遥却并不觉得“成神”是她的愿望。

虽然失去了关键记忆,但她总觉得她想做的事应该比“成神”更有意思一点。

面对无神之地的考验,路遥既不想做黑心兽医,施与绝望灵魂虚假的希望,也不想像命运女神那样徒劳地拨弄命运的骰子。

她想要更明确的结果,可以切实抓在手里的东西。

这个结果或许并非所有人都认同接受,她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

她想要内心的平静,想在这个没有希望的世界,找出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新的可能。

就算从来没有人那样做过,只要被她找到,哪怕受尽诟病,她也会坚定的选择。

走走停停,路遥抬头,先看到挂在天幕上的月,视线缓缓下移,又看到路边那颗歪脖子桃树。

月光清柔,桃树与夜色融在一起,轮廓狰狞。

路遥的思维猛地被攫住。

上午逃跑的那丝灵光,被她抓到了。

路遥回到家里,洗漱后躲进卧室,戴上降噪耳机,安安稳稳入眠。

这日深夜,她未曾听到门外的呻吟。

翌日清晨,路遥起了个大早。

没吃饭就拖着燕归、花狸陪她去田里。

路遥在田里观察许久,一直在看庄稼,辣椒、扁豆、番茄、黄瓜,甚至长在田埂上的杂草,躲在阴凉处生出一大片的酢浆草。

日头升起来,刺眼睛,路遥才回了家。

出门时,她空着手,什么农具都没拿,到家时手里多了一棵番茄苗、一把带根的酢浆草。

路遥招呼星棠找几个可以种花的罐子出来,她要立刻把拿回来的菜苗、花苗种起来。

路遥累了一早上,到家简单洗漱就开始吃饭,吃完就开始种菜、种花。

星棠原想帮她,被路遥拒绝。

路遥神情郑重:“这些苗只能我来种。”

星棠不懂,但是对主人的指令无条件服从。

她也不离开,站在距离路遥半米远外的地方,注视着路遥的一举一动。

路遥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寻常一样将带回来的两种苗种在了罐子里。

暖风拂过,罐子里的菜苗、花苗摇动。

星棠突然对着投射在地面的影子扫描,无法识别眼前的诡异状态。

番茄苗的影子像一只鸟,而那簇酢浆草苗投射在地上影子像一只振翅的蝴蝶。

星棠只是机器人,就算眼前发生了无法理解的状况,她也只当出现程序未曾计算的新状况,直接当样本收集起来,并未发出疑问。

路遥开始沉迷种花种草,每天早起去田间遛弯,回家必带回许多杂草花苗,种在各种罐子里。

白天,罐子里的花草迎风摇曳。

隔日,种在罐子里的花草消失不见。

罐子空了,路遥又去田间采摘,带回新的嫩苗种上。

唐老太太的葬礼结束,熙熙攘攘的人来了又走。

唐宅在老人死后热闹了几天,彻底空寂下来。

镇上恢复平静,时不时有人来店里租借机器人,路遥把租借手续办理相关事务移交给星棠,仿佛完全沉迷种花种草种菜。

又一日上午,两辆轿车驶进乡野,最终停在租借小店门口。

顾良时搀着机器人助理的手走下车,他看起来比上次苍老了很多,脚步虚浮,脸色蜡黄,脸皮耷拉,富豪的精气神仿佛被一抽而空。

顾良时走上路遥家地坝,路遥正沿着小路从屋后走下来,手里提着一把浇花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