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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蕴点头:“我保证。”

“行。”卓利霞说,“那我晚上等你消息,你搞定了,我明天就去和丁老师说。”

——

傍晚,又下雨了,卓蕴卸了妆,换上那条新买的连衣裙,扎起马尾辫,站在盥洗台前照镜子。

程颖夸她:“卓蕴,你这么穿好清纯啊!”

苏漫琴说:“你这说得好像她平时不清纯似的,人家还是小女孩,和你和我不一样。”

程颖“嘤”了一声:“你真讨厌!”

卓蕴没理她们,转着身子打量自己。她皮肤很白,穿着一条白裙子显得更白了,眼眸明亮,嘴唇红润,的确是很清纯。

原来赵醒归看到的她是这个样子的,连卓蕴自己都觉得很陌生。

她背起帆布包,想了想,还是穿上了那双洞洞鞋,拿起伞说:“我走了。”

这是卓蕴第一次在雨天走路去紫柳郡,一路上心情复杂,一会儿觉得下雨好讨厌,一会儿又觉得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忍一忍吧,一会儿,她又会想起赵醒归那双漂亮的眼睛。

未满十八岁的少年性格内敛,大多数时候眼神冷淡,却并没有让卓蕴感到疏离和傲慢。她其实有感觉,赵醒归对她是有些不一样的,那种男生对心仪女生微微的讨好,卓蕴体会得太多了,赵醒归只是个涉世未深的高中生,在这方面怎么可能瞒得过卓蕴?

可卓蕴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外表是假的,成绩是假的,连性格、家境都是假的。赵醒归中意的并不是真实的她,如果让他知道她原本是个怎样的人,小少年估计会惊掉下巴。

退一万步说,就算赵醒归能接受真实的她,这也是件不可能有结果的事。卓蕴不想他在这样一件虚妄的事情上浪费精力,所以这一晚,她坚定地要把一切都扼杀在摇篮里。

卓蕴走到紫柳郡C2小楼门前时,裙摆已被雨水打湿,洞洞鞋全是洞,两只脚都湿透了,她收起伞,被潘姨带着走进客厅,范玉华看到她后眼睛一亮:“小卓,你今天好漂亮呀!”

卓蕴“害羞”地抿唇笑,范玉华陪着她去坐电梯,说:“小卓,昨天晚上阿姨失态了,让你看了笑话,你不要往心里去。阿姨还是那句话,你给小归上课不要有压力,小归就是个普通男孩子,可能话不多,但他真的很乖,很懂事,你多陪他聊聊天,他心里应该会很开心。”

她没有提自己和丁虹打的那通电话,也没有问“卓利霞”对涨薪是否满意,看到“卓利霞”穿着裙子来上课,范玉华心里挺安心,觉得小姑娘已经想通了。

范玉华没有进电梯,站在门外一脸温柔地看着卓蕴,卓蕴心里像被压上了一块石头,只能冲她笑了笑。

电梯到三楼,会客室门开着,没有人,卓蕴在开着的卧室门上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赵醒归的声音:“请进。”

卓蕴穿过短廊走进卧室,看到赵醒归坐在书桌边。

他很听话,乖乖地坐回了轮椅,身上是黑衣黑裤黑鞋子,一身黑,与黑色的轮椅几乎融为一体,肤色被衬得更为苍白,面容还有些憔悴。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完澡,卓蕴能看到他眼里的那抹惊艳,掠了掠裙摆,说:“看什么呢?我裙子都湿了。”

赵醒归转着轮椅来到她面前,仰起头问:“要拿毛巾擦一下吗?”

卓蕴摇头:“不用,你不嫌我弄脏你家椅子就行。”

赵醒归将轮椅倒退了些,说:“过来坐吧,别站着了。”

卓蕴在他身边坐下,赵醒归看了她一眼,弯下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包着彩纸的盒子递给她:“卓老师,给你的。”

卓蕴很吃惊:“这是什么?”

赵醒归一本正经地说:“教师节礼物。”

卓蕴:“……”

她摇着手:“不用了,谢谢,我算什么老师呀,你留着送你班主任吧。”

赵醒归说:“我特地买给你的。”

“真的不用了,小赵。”卓蕴心脏砰砰跳,打死都不接盒子,“我不会收的,你拿回去吧。”

赵醒归的眼神冷下来,手指抠着盒子的彩纸包装,低着头说:“卓老师,这真的只是教师节礼物,不贵的,你先拆开看看。”

“我不拆。”卓蕴说,“这不是贵不贵的问题,而是,我不能收你的礼物。”

赵醒归抬眼看她:“为什么?”

“不为什么!”卓蕴急得语气都加重了,“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则,这就是我的原则,我说了不收就不收!你要尊重我的原则!”

赵醒归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眼睛死盯着卓蕴,好半晌才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卓蕴:“我没有。”

赵醒归点点头,把盒子丢到书桌角落里,转着轮椅面向书桌,低声说:“那我做作业了。”

他在生气,卓蕴知道,却没有力气再说什么。

时针滴答滴答地走着,这一晚的房间,除了那些细碎的声音,还多了窗外的雨声,雨势似乎更大了些,噼噼啪啪地敲打在玻璃上,卓蕴抱着臂,右手捏了捏眉心,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我今天……”赵醒归突然打破沉默,轻轻地开了口,他没转头看卓蕴,眼睛只盯着自己的作业本,“碰到我以前的同学了。”

卓蕴抬眸看他,他也不管她是否在听,继续说了下去:“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上高三,我已经半年多没见他了,今天是他自己找到我教室来的。”

卓蕴静静地听着。

“卓老师。”赵醒归终于转过头来看她,眉心微拧,脸色不太好,“我想问问你,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现在特别可怜,特别凄惨?”

卓蕴没回答,但她的表情已经给了赵醒归答案。

“真的有这么惨吗?”赵醒归语速很慢,语调也很平缓,“你们还没见过我的一些伤友,他们比我惨多了,在我们这些人里,我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他放下笔,举起右手给卓蕴看,五指张开,又握紧成拳:“我的手功能一点也没受影响,臂力也一样,我的腰肌还有一点力气,让我不用支架就能坐着,我还可以做很多事情,生活也能自理。”

卓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赵醒归放下手,说:“但是我朋友见到我,我从他眼睛里能看出来,他觉得我这辈子已经完了。有时候,我从我妈妈和苗叔的眼睛里,也能看到这些东西。”

他又一次撑着桌面,上身向卓蕴靠过去一些,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是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味,湿漉漉的头发被空调吹得半干,泛起健康的光泽,卓蕴能看到他脸上细腻的肌肤纹理,还有因为转头,脖子左边出现的那道从耳垂延伸到锁骨的凌厉筋脉。

她学画,知道这叫胸锁乳突肌,名字不怎么好听,可在清瘦的少年人身上,这真是很诱人的一处所在,不是时时能看见,看见了,就会让人……想要去摸摸,是不是真的又韧,又硬。

卓蕴的视线不舍地从那儿移开,又落在他颤动的喉结上,接着在他那被衣领挡着的、若隐若现的锁骨处流连片刻,最后才回到他的脸上,与他目光相汇。

赵醒归的眼睛在他五官中最是浓墨重彩,他清冷的性子都因为这双含情眼而打了折扣,至少卓蕴是这么认为的,他,并不难靠近。

对视中,卓蕴的目光已化成一支画笔,细细描摹着他的眼型,将他每一根睫毛都描了一遍,笔锋一转,又去他高挺的鼻梁上滑滑梯。

她被他压迫着,却没退缩,上身坐得很直,始终微仰着脖颈。

卓蕴的画笔终于描到赵醒归的嘴唇上,他嘴唇很薄,唇色也淡,说话时没有过多的表情,他很认真地看着卓蕴,问:“卓老师,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