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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佟跃东和夏云要连夜开车回钱塘,蒋赟在校门口送他们上车。

和这群可爱的小警察混过半个多月,面临分别,蒋赟挺舍不得,佟跃东拍拍他的胳膊:“小伙子一个人在这儿,别哭鼻子啊。”

蒋赟笑:“不会。”

“你妈妈说,她给你把房子租好了,就在那儿。”夏云指向学校对面的一个高层楼盘,“这几天她会找人搞卫生,添一些家具家电、生活用品,周末你可以去那里。”

蒋赟:“哦。”

佟跃东像个大哥似的劝他:“你妈妈呢,据我观察,还是挺关心你的,就是她有新家庭了嘛,她的难处可以理解,你也多担待点,别和她淘气。也就一年多,你乖乖在这儿上学,哪儿都别去,明年这事就过了,你爱去哪上大学就去哪,真的,很快的。”

蒋赟点头:“我知道,东哥,云姐,谢谢你们。”

佟跃东和夏云上车离开,蒋赟看着车子驶远,又看一眼学校对面的楼盘,面露苦笑,低着脑袋走回学校。

从这天起,蒋赟暂时消失了,一个叫蒋斌的十七岁少年,在A省台城开始了他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隐居生活。

——

蒋赟离校后,五中有过一阵子传言,有人说乔嘉桐被蒋赟打,是因为乔嘉桐对章翎单相思,章翎和蒋赟才是一对,女朋友和乔嘉桐传绯闻,弄得蒋赟很不爽,所以就把人揍了一顿。

也有人说,乔嘉桐喜欢的人其实就是许清怡,章翎只是个幌子,是为了刺激许清怡,果然,绯闻一出来,许清怡和乔嘉桐就走近了,蒋赟去揍人是帮章翎打抱不平。

还有人说,乔嘉桐渣得很,妄想脚踏两条船,一边撩着许清怡,一边吊着章翎,蒋赟作为章翎的追求者,替天行道,帮女神报仇。

总之,真真假假的传闻甚嚣尘上,一个当事人已被开除,剩下的三个统统缄口不语,彼此之间再也没有联系,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不再议论。

四月,北航自主招生面试在北京进行,乔嘉桐通过笔试,却没去面试。

心高气傲的少年主动放弃那20分降分,决定高考裸考,目标是哪儿还没定,反正绝对不会再去北京。

高二(1)班满员四十八人,教室就那么大,想再多加一张桌子都难,可是空出一张桌子就浪费了,老师们开会后决定,替补一位成绩优异的同学进入实验班。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姚俊轩背着书包走进高二(1)班教室,默默地坐到蒋赟的座位上。

这阴郁少年已经受过惩罚,又用不懈的努力换来众人尊敬,他被升入(1)班,无人有异议。

郭骏骁瞅着姚俊轩,问:“你就是那个年级第十?”

姚俊轩:“嗯。”

郭骏骁竖起大拇指:“牛逼。”

姚俊轩没再说话,把书本笔袋拿出来,又把书包塞进桌子。

他摸摸课桌,心想,大傻子,你还是把这个位子还给我了。

章翎见过蒋赟后,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连爸爸妈妈都没说。

章知诚告诉她,蒋赟离开钱塘了,去外地上高中,章翎只淡淡地回答:“哦,我知道了。”

她的情绪没再出现大的起伏,生活变回原来的样子,每天上学放学,周日去费老师家上声乐课。

只是,晚上放学后,在第四医院公交站台等着她的,再也不是那个推着自行车的卷毛少年。

章知诚每天都来接章翎放学,有时会给她买杯奶茶或芒果西米露,他好多次想和女儿谈谈心,劝她不要把心事憋在心里,想聊蒋赟都可以,章翎却说:“爸爸,我不想谈。”

学校里,和蒋赟有关的话题也越来越少。

高中阶段最后一次春游是去湿地公园,陈涛喊大家拍大合影。

姚俊轩站在队伍里,所有人嘻嘻哈哈,只有章翎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不小心眼泪就从眼角滑落。

五月的篮球赛如期举行,萧亮带领一群男生奋力拼搏,真的杀入四强,在半决赛时遭遇刘陈飞所在的班级,败下阵来。

章翎和女生们一起去为男生加油,比赛结束后,刘陈飞跑来找她,问:“学委,你和蒋赟还有联系吗?他Q号你给我一个吧。”

章翎说:“不联系了,他的Q你也不用加,他弃号了。”

刘陈飞好遗憾:“这样啊……”

艺术节时,大家都说让章翎代表班级去进行个人才艺展示,章翎没答应,私底下找到金盏,说:“盏盏,你帮帮我吧。”

金盏同意了,代表(1)班去跳舞,高二(10)班依旧是许清怡上阵,这一次她表演的是大提琴演奏,把一堆高一小学弟们迷得神魂颠倒。

六月上旬,乔嘉桐和他的同学们走进高考考场,之后,学校里再也没有高三生们的身影。

高考那几天,章翎放假在家,偶尔看到电视上的《钱塘新闻》,是袁家村拆迁启动的消息。仪式过后,推土机轰轰开过,把那一栋栋早就无人居住的小楼夷为平地。

章翎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心里很难过,蒋赟爸爸造的房子没有了,袁家村就这样消失在钱塘城市建设的历史洪流中。

六月底,五中高二年级进行期末考试,因为教学进度关系,这次考试的内容和高考考纲几乎一致,所有人都认真对待。

结果出来后,理科年级第一第二依旧是林师妍和方家豪,吴炫宇第五,梨子掉到第六,章翎第七,姚俊轩第八。

升上高二后,姚俊轩就没掉过排名,每一次都在往前追。梨子对章翎哀叹:“下学期开学,咱俩估计就要被他超过了,我会被我爸妈骂死的。”

章翎倒是一点都不慌,说:“姚俊轩真的很用功,我觉得他是我们班最用功的一个,他就算考到前三去,我也不意外。”

——

几乎同一时间,蒋赟的期末考也结束了,破天荒的,他考了个高考班理科年级第四。

看过自己和第一名的分差,蒋赟一脸懵,因为他觉得自己考得不好,原本还以为会垫底。

“我这是努把力能拿年级第一的节奏啊?”蒋赟暗戳戳地想着,又一次为这学校的教学质量而发愁,想着只能自己多努努力。

这贵族学校里都是些不愁吃穿、不愁未来的公子哥和大小姐,在课业上的用功程度真的和五中没法比,说起旅游、奢侈品、明星、游戏倒是如数家珍,他们聊天时,蒋赟根本插不进嘴,干脆沉默。

有件事倒是值得一提。

这所学校的体育课相当不一般,会教一些高大上的项目,蒋赟第一次去上跆拳道课,教练问他学过没,他老实地摇摇头。

教练说:“他们都学一年了,来,我先给你讲点基础的。”

蒋赟身穿白色道服,被单独拎出来,二十多个同学站在旁边看。

教练教了些基础动作:前踢、后踢、侧踢、下劈……还做了一组腾空转身180度反轮踢,得意洋洋地说:“这种就比较难了,你们看看就好。”

做过示范后,教练举着护胸让蒋赟来练习,蒋赟先是规规矩矩踢了几脚,渐渐觉得不过瘾。

他回忆着教练的动作,身体重心放低,双腿膝盖微微弯曲,突然双脚起跳,一个腾空大旋转后,右腿伸直,右脚“砰”地踢到教练胸前的护具上,伴随着他一声响亮的“阿擦!”,教练直接飞了出去。

二十多个同学脑袋从左到右转得很整齐,一个个都惊呆了:“喔!”

教练躺在地上:“……”

蒋赟潇洒落地,尴尬地挠挠头发:“对、对不起。”

从那以后,蒋赟在这所学校竟有了点小名气,同学们对这位转学生的评价是——学霸,帅气,高冷,神秘,身手矫健。

掐指一算,已经有四个女孩来向他表白,两个高二,两个高一,羞答答地说:蒋斌,我喜欢你。

蒋赟:“……”

他统统拒绝,态度很冷漠,还把其中一个女孩给弄哭了。

蒋赟想不明白,学霸、帅气和身手矫健暂且不论,高冷和神秘是什么玩意儿?

他只是谨遵佟跃东的吩咐,不与同学走得太近,因为单住,他几乎独来独往,周末就待在翟丽给他租的那套一居室里。

那个小区非常高端,进出有门禁刷卡,外卖员和快递员都不能随便进,里头还有一个很大的业主活动中心,蒋赟偶尔会去其中的小图书馆看书。

翟丽租的房子设施齐全,还有厨房,小区门口就有菜场、小超市和水果店,蒋赟现在生活费充裕,周末时一日三餐都自己买菜回家做,有同学约他出去玩,他一次都没答应。

他只见过翟丽三次,都是在出租屋,她来给蒋赟送东西。

第一次是送来一大堆夏秋季的衣服鞋子;第二次是送来一台笔记本电脑,说这所学校很多作业要用电脑做;第三次最温馨,送来一袋子海鲜,还亲手下厨给蒋赟做了一顿饭。

蒋赟和翟丽没话聊,翟丽自己也知道,每次都是匆匆来去。

她做完饭就走了,蒋赟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剥一只虾蘸醋吃,心里的滋味怪怪的。

他很孤单,很寂寞,原本性格也不那么沉闷,单独生活三个多月,他自然会想念钱塘的那些朋友们。

想邱远峰,想郭骏骁,想方家豪,想草花……有时候都会想到萧亮,然后打自己一个大嘴巴。

他走之前给草花打过电话,说自己搬家了,Q号不再用,高考前两人不能再联系。草花没多问,只说让他加油考大学。

他还想念章老师和杨医生,甚至想念章翎家那一大堆有爱的亲戚,想再捏捏小summer肉嘟嘟的脸蛋,想再吃一次章老师做的饭。

好久没用茅医生给的面膜了,蒋赟脸上的痘痘有点小复发,不过不严重,他去药店配了些外敷药,用过几次效果也挺好。

最最想念的自然是章翎。

经常会想,她现在在做什么?晚饭吃了啥?考试考得好吗?放学了吧?章老师可一定要去接她,她家门前那条路简直有毒,也许等那个工地竣工,店铺开起来,会安全很多。

每晚睡觉前,蒋赟都要摸一会儿长颈鹿,可怜长颈鹿头顶那撮毛都要被他薅秃了。后来他不敢再乱摸,就把它放在枕头上,侧卧着与它对视。

也就一年多,没什么了不起,蒋赟想,初中那两年半他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现在比那会儿好多了,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想念,他知道,在四个多小时车程外的钱塘,章翎也在想念他。

蒋赟吃着虾,又想到翟丽。

这人是他的亲生母亲,他居然是从她肚皮里钻出来的。

在这个陌生城市,她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叫蒋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