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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不能有万一。”翟丽在餐桌旁坐下,语气焦躁,“台城很小,比钱塘小很多,市区繁华的地方就那一块,我很多亲戚朋友、同事客户放假天都会去那边玩,如果被人看到你,怎么办?我和你外貌特征太像了!不像别人,看到了也没啥,就你这个头发和眼睛,只要认识我的人,看到你都会起疑的!”

蒋赟从书桌边走过来,也拉一张椅子坐下,问:“为什么我们的头发会是卷的?是因为有外国血统,还是少数民族?”

翟丽解释道:“我爸爸的妈妈,就是我奶奶,你的阿太,是前苏联人,换成现在那个区域应该是罗马尼亚,所以,你其实有八分之一的欧洲血统。我奶奶早就去世了,我没见过她,我的爸爸、就是你外公,在上海出生,十几岁时来的台城,从此定居。”

蒋赟:“……”

原来他还真是个混血儿,就是混得已经很稀薄。

他双手搁在大腿上,手指搅着,问:“那个……我是有弟弟,还是妹妹?”

翟丽说:“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她叹口气,打开手机找出一张合影,拿给蒋赟看。

照片上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男孩比女孩大几岁,有着和蒋赟相似的卷发和五官,只是面部轮廓还很稚嫩。女孩的头发和眼睛是黑色的,可能更像爸爸,男孩揽着女孩的肩,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蒋赟看着照片,觉得很神奇,这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和妹妹,还是第一次看到,尤其是这个弟弟,和他长得好像。

他忍不住问:“他几岁?”

“老大吗?”翟丽说,“老大今年十三,老二才八岁。”

刚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惊慌地看向蒋赟,果然,蒋赟也正怔怔地看着她。

蒋赟才应该是老大,显然,翟丽从未这么想过。

气氛变得很尴尬,蒋赟把手机还给翟丽,说:“你走吧,我一个人待着没事。”

翟丽感觉到蒋赟的冷漠,有些无力地说:“你能不能体谅我一下?”

蒋赟反问:“我怎么不体谅你了?”

“蒋赟,请你听我说。”翟丽的语气变得严肃,“我现在,和我先生一起开公司,我和他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都是搅合在一起的。如果被他发现了你的存在,后果会变得很严重。我至今没有把你的事告诉我父母,他们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我知道你恨我,但我真的有在努力弥补!我答应你,明年你考上大学,你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都由我承担,还是那句话,你毕业后想出国,没问题。等你工作了,不管你是回钱塘还是想去别的城市定居,我都可以给你买一套房。我都没有要求你叫我一声‘妈妈’,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千万,不要,让我现在的家人知道你的存在,可以吗?”

蒋赟看着她:“你觉得我来找你,是看中你的钱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翟丽掠掠头发,“我相信你不是故意打架,故意被开除,就为了跑过来报复我,你不可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可现在的事实是,你来投奔我了,我在负担你的生活,我没有推卸责任,没有拒绝你来台城,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乱跑,不要主动联系我。真的蒋赟,我现在上有老下有小,工作非常忙,你妹妹还在念小学,我不能离婚!请你体谅一下我的难处,我不会亏待你的。”

蒋赟什么都明白了,这半年来被点燃的一点点小火苗也跟着熄灭。他牵起嘴角露出一个笑:“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再给你发短信打电话,不会再往市区跑,我不会叫你为难的。”

翟丽长出一口气:“蒋赟,你长大了,应该懂事一些,这事儿捅出去,对你对我都没好处。我相信你也想过好日子,那就听我的话,以后我给你买套房,你也可以少奋斗十年。”

翟丽走了,蒋赟的心也死了。

他知道翟丽本性不坏,看她和人相处就能感受到,她在生活中应该是个温柔恬淡、知书达理的人,是个好女儿、好妻子、好妈妈、好上司、好的合作方。

她可能还很委屈,觉得自己对蒋赟已经仁至义尽,让他读学费昂贵的国际学校,帮他租高档舒适的出租屋,每个月给他两千生活费,平均一个月来看他一次,承诺以后送他出国、给他买房,绝对是一个好妈妈。

但蒋赟想要的真是这些吗?

他摇摇头,彻底明白,翟丽能给的,是他不在乎的,而他真正想要的,她永远都给不了。

——

高三生的日常就是刷题刷题刷题,再也没有任何课余活动,登山跑、秋游、运动会、文艺汇演……统统和章翎、蒋赟无关了。

秋去冬来,高三上即将结束,钱塘五中开始和辖区、市里的重点高中进行联考,排名不再仅限于本校,章翎和同学们每天做题做得焦头烂额,考完试,还得面对自己在联考中的排名。

不包括下辖县和外围辖区,钱塘市区有九所重高,五中的教学水平在其中只能算中等,有时中等偏上,有时偏下。

看联考试卷的难易程度,像林师妍和方家豪那种水平的学生,试卷越难,他们越容易脱颖而出,当试卷简单时,几所高中就是菜鸡互啄的大场面,所有人都考得差不多,650分简直成了一道合格线。

章知诚看过女儿在市里的排名,和章翎讨论分析,清北依旧不保险,即使过线,也只能念比较冷门的专业。可是真要去北航,按章翎的成绩又有点浪费,好处是专业可以随便挑。

章知诚试探着问:“你真的没有想法去上海吗?复旦或是交大,爸爸觉得你的分都够了,如果是A大,就会更保险。”

章翎说:“我想去北京,我不想待在南方,我想去北方转转。”

章知诚叹气:“……好吧,爸爸尊重你的选择。”

章翎不想去上海,因为乔嘉桐在上海,他最终去了同济大学,学的什么专业章翎也不清楚,没去打听。

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许清怡在一月时去往北京,参加北电和中戏的艺考初试,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去上海参加上戏初试,在北电初试时,她被街拍了。

许清怡的照片出现在互联网上,那篇文章是介绍漂亮艺考生,许清怡扎着马尾辫,穿着朴素的米色羽绒服,脖子上围一块咖啡色毛线围巾,小尖脸上不施脂粉,对着镜头粲然而笑。

网友们被她甜美的笑容击中,联合文中出现的十几个俊男靓女,都说那个穿米色衣服的女孩最好看,一传十十传百,许清怡莫名其妙地出了圈,成了所谓的北电最美考生。

校花从钱塘五中火到北京,又火至全国,五中的学生们都觉得很有趣,有人说等许清怡回来后,要问她讨个签名,合个影,搞不好她将来会做大明星。

章翎看着这则新闻报道,忍不住发笑,心想,许清怡真要去做演员,也是人尽其才,章翎有点佩服她,那个女生,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这年春节特别晚,除夕夜已是二月中旬,章翎全家去酒店吃年夜饭,吃完回家的路上,章翎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蒋赟在哪儿吃的年夜饭。”

章知诚开着车,说:“你别担心他,蒋赟能照顾好自己。”

章翎扭头看向窗外:“下个月,蒋赟就满十八岁了。”

——

蒋赟的除夕夜和中秋节一样,一个人在出租屋过。

他买了些肉菜,上网找到菜谱,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三菜一汤,外加一锅自己包的饺子。

“小蔚,吃饺子了。”蒋赟给余蔚盛出一碗饺子,又搁上一双筷子,“我记得你是辽宁人,辽宁哪儿的呀?我都忘了。要是知道你家在哪儿就好了,我可以去看看你的爸妈,他们都不知道你在那边的事,我可以说给他们听听,再下去,我怕我都要忘光了。哦,你放心,我不会忘记你这个人的,你永远都是我哥。”

蒋赟吃饱后,爬到床上看春晚。

寒假好无聊啊,因为春节物业工作人员少,小区里的健身房关门五天,蒋赟哪儿都没得去,在家里待得都要长蘑菇。

他把长颈鹿顶在头上,美其名曰让它一起看春晚,心想,不知道章翎在干什么,看春晚了吗?他以前都没看过春晚,现在一看发现真无聊,一群不认识的人唱歌跳舞演小品,还没五中的文艺汇演好看。

去年国庆以后,翟丽只在十二月初时来过一次,给蒋赟送来几件冬装,后来再也没来过。她给蒋赟打电话,问他缺什么,蒋赟说自己什么都不缺,翟丽就说她不过来了。

不过来就不过来,蒋赟早已对她绝了念想。

刚刚结束的期末考,蒋赟又一次不费吹灰之力考到年级第一,总分拉开第二名一大截。

在台城上学一年,他搞明白了,玉桥中学因为是民办的国际学校,招老师时特别看重对方是否有留学经历,招的老师很多都是国外优秀大学毕业生,在官网上一展示,一大堆名校履历,相当唬人。

可是这些人可能更适合教国际班,蒋赟又习惯了邓芳、陈涛那些师范院校毕业老师应试化的教学风格,有些水土不服。他庆幸自己转过来时新课几乎已上完,只需不停地复习和刷题就行,靠着章翎寄给他的那些卷子和题集,他就秒杀了所有高考班的理科生。

至于英语,说起来算是因祸得福,这所学校所有老师的英语水平都贼牛逼,蒋赟的英语老师是个ABC,口语那不叫流利,根本就是人家的母语,上课几乎全英语教学。

蒋赟跟着学了一年,听力和口语进步得特别明显,加上他又很努力地刷题和背诵,现在考个120分那叫轻轻松松。

邹帅小朋友视蒋赟为偶像,在偶像的带领下也开始认真学习,回到寝室不再热衷和小女生聊微信,期末考考到全班前十,把小孩高兴得上蹿下跳,说寒假里要对父母敲竹杠,买一双惦记好久的限量版球鞋。

班里的同学对蒋赟也挺友好,因为他长得又高又帅,体育好,成绩还出类拔萃,穿的衣服和鞋子也都是好牌子。在他们看来,蒋赟就是个和大家一样、家境优越的男孩,性格有点闷,从不和同学一起出去玩,也不和任何女孩走得近,就是一朵高岭之花。

有时候,蒋赟会想,如果这些同学知道他来台城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估计都不会相信吧?

三月,新学期开学,距离高考还剩不到一百天。

蒋赟作息如下:早上6点30分起床,在房里背诵英语至7点,等邹帅7点起床后,两人洗漱完一起去食堂吃饭,7点40分去教室早自习。

下午5点下课,蒋赟不急着去吃晚饭,会去学校的健身房练一小时——慢跑、举铁、拉伸。

没办法,他上瘾了,每天不运动一下就浑身难受。

6点多,蒋赟去吃晚饭,接着去教室晚自习,8点半下课回寝室洗澡,继续做题,饿了的话就吃点夜宵。

学校有一家小超市,供应玉米、烤肠、关东煮等热食,晚上11点才打烊,很多学生会溜出寝室去买夜宵吃。

三月初的一天晚上,9点半,蒋赟做题时饿了,问邹帅:“帅帅,吃宵夜么?哥去买。”

邹帅正在奋笔疾书:“吃,我要烤肠和一瓶可乐。”

蒋赟起身出去了。

寝室楼离超市不远,蒋赟溜溜达达地走着,突然,他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后面似乎有人在跟着他,并且,不是学生。

这种感觉让蒋赟背脊发毛,头皮都要炸开,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是葛朝阳的人找来了吗?这么神通广大的?他躲在这里一年了,都能被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