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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季风露说,“他成年了,你们没有权利干涉他。”

“我需要确定这是完全出于他个人意愿的选择。”姜冻冬语气淡漠地回答,“我听到了你和那个被你称为「系统」的精神体的对话,我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对小菜进行了精神干扰。”

季风露咬了咬下唇。系统的扫描显示,姜冻冬身上并没有录音设备,季风露打定主意不松口,“你没有证据……你根本没法证明你能听见我的心声!“

“为什么不可以?”姜冻冬疑惑了,“只要我想,我能进入任何人的精神世界。”

“不可能,”季风露打断了姜冻冬的话,他矢口否认,“你的基因等级只是B而已!你又不是An,你不可能听见我的精神世界!”

季风露记得很清楚,只有An和An基因等级以上的人才有可能有这么高的精神能力。

姜冻冬搓了把脸,他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居然比他年轻时那些顽固的老古董还死板,还坚信基因等级带来的秩序。他叹了口气,对这个逼星系下一代的发展感到深深的担忧。

“基因等级只代表你对时空跳跃的适应程度,除此之外,它代表不了别的任何东西,孩子。”姜冻冬说。

姜冻冬说完,眨也不眨地锁定住季风露,那双苍老的眼不见浑浊,依旧黑白分明。漆黑的瞳孔像是漫长无限的漩涡,令季风露无处可逃,只能追寻姜冻冬的意识坠入深处。

季风露脸上扭曲的烦躁、不安、恐惧都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他的表情陷入到一片空白的境地。

此时此刻,季风露的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停滞,变得无比安静,无比缓慢。当那道总是催促他去掠夺万人迷光环的声音消弭,当那些聒噪的、要他不断去将自己变得值得被爱的欲望浪潮退去,季风露感觉到一阵柔和的光正洒在他的脸庞上。

他睁开眼——入目的是一扇落地的百叶窗,窗户通向首都公园的后山坡,有大块碧绿的草坪和一排排茂盛的梧桐树,光从一道又一道平行的缝隙间透出,笔直地印在季风露的脸颊上。

他转头看见一排排整齐的书架,和手里堆满了各种纸质书籍的手推车,他意识到这是上辈子在首都图书馆打工的他。

是的,上辈子,他就是在这儿和姚乐菜相遇的。那时,姚乐菜是军校的学生,而他依靠图书管理员的工作谋生。

姚乐菜一直都是一个目标清晰的人。他努力,上进,自律,依靠自己的规划,以beta的身份成功挤入最顶尖的那一批人。与此同时,他的家教很好,性格温和,全然没有肉食者的傲慢,也从不以基因等级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听到季风露说他的基因等级只有E时,对他说那又怎么样呢?

每次工作,季风露都期待姚乐菜的来到。哪怕不过是简短的片刻交流,询问他有没有什么书、在什么位置,也足以叫他欣喜一整天。

他们交换了私人账号,交流越多,季风露就越喜欢姚乐菜。他总是耐心地解答他的问题,慷慨地帮助他。得知季风露在二十八岁还想要考取首都医护大学,他第一时间予以了支持。

‘基因等级只代表你对时空跳跃的适应程度,除此之外,它代表不了别的任何东西。’

姚乐菜说。

在这个基因等级即是社会秩序的时代,季风露从前能想到的改变命运的方式,不过就是利用他omega的性别,在婚恋市场将自己推销出去。

运气不错的话,他能嫁给一个D等级的alpha,努力生出D等级的孩子。要是足够好运,他也许能做B等级alpha或者beta的情人,努力孕育出超越D等级的后代。他的妈妈就是这样,他的外婆也是这样,他的母系亲属都是如此,他们都依靠这样代代相传的方式企图改变命运。

是姚乐菜,将他真正地解放。他给予他勇气、支持以及长久的陪伴,让他真正地走出他被规定的社会秩序,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

在图书馆工作的第六年,季风露考上了首都医护大学,成为三十年以来首个基因等级只有E的录取生。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下午,季风露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姚乐菜的租房。在姚乐菜开门的一瞬间,他扑向他,无比喜悦地与他分享。

‘我做到了!’季风露兴奋极了,‘阿菜!我做到了!!’

姚乐菜被他扑倒在地,一声不吭,当季风露的激动稍稍平复,他才注意到姚乐菜的耳朵红得滴血。

顺理成章的,季风露和姚乐菜在一起了。在一起的每一天,季风露都开心得不行,每每躺在被窝里,想到他已经和姚乐菜缔结为情侣,他就控制不住地高兴,他怎么就和这么好的一个人在一起了?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就和姚乐菜分手了?姚乐菜又是怎么抛弃了他,选择了沈芸云?

想到这儿,季风露的思绪卡壳了,脑海里又想起了系统滋滋滋的电流声,内心的宁静被打破,季风露无法遏制地狂躁起来,他焦虑地在椅子上扭动,仿佛在和什么抽象的怪物搏斗。

“抓到你了。”

姜冻冬突然开口。

紧接着,季风露听见脑海里聒噪不停的系统猛地发出一声悲鸣,它倏地一下就没了声响,像是从未出现过。

季风露感到前所未有的头脑清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如梦初醒地从精神世界降落于现实。他望向姜冻冬,随即便看到姜冻冬手里的精神体捕捉容器。透明的器皿里,一条线状的长虫正在不停挣扎,它舞动着触须,不断攀到容器壁上,又被电流灼烧得发出尖叫。

“这是什么?”季风露无措地问,“我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你就是被虫寄生了,”姜冻冬淡定无比地收起容器,他似乎并不想现在对季风露这位当事人做过多的解释,他摆摆手,转而对大门高声喊道,“好了,小菜,出来吧。”

在季风露手足无措的注视下,姜冻冬站起身,拍了拍姚乐菜的肩膀,“能帮的忙我给你帮了,”他笑眯眯地说,“剩下的就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了。”

临走前,姜冻冬见季风露还在发抖,他伸出手,覆在季风露的头顶,很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没有任何干扰地沟通一次吧,你们俩都还小,今后的路还很长。”

季风露仰起头,他的五官正在缓慢地变化,从被虫塑造的精雕玉琢变成属于他,属于季风露的最原本的模样。

季风露有些傻里傻气地望着姜冻冬,他看见姜冻冬在对他笑,不是任何带有恶意、嘲讽或戏谑意味的笑,他的笑容很平静,带着上了年纪的好人才会有的祥和与经历岁月洗礼后的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