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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悦容眼睛一亮,马上道:“是为了放我出去吗?”

温别桑嗯一声,道:“但不是现在,你再忍一忍,好吗?”

申悦容点点头,高高兴兴地道:“好!”

她转身,走向温别桑指着的那边,忽然又停下脚步,再次转过来,道:“这次等几年呀?”

温别桑没说话,申悦容已经伸出一根手指,试探地加了一根,再加了两根,最后把一只手都伸了出来,道:“五年好吗?不然我跟你娘都成老太婆了,她倒是还好,你都这么大了,可是我熬成老太婆,再去见阿风,他万一嫌弃我怎么办?我今日对着镜子一看,都长皱纹啦……”

温别桑转过去背对着她,轻声说:“你成了老太婆,他便也是老头子了,谁嫌弃谁还不一定。”

申悦容在后面咯咯咯地笑,道:“你真是和小婉一模一样。”

她盘膝坐了下来,单手托着腮,看着温别桑把水盆放在承昀身畔。

“他挺厉害的。”申悦容开口,嗓音还是那么悦耳:“接我一掌,又被我突袭,居然还能活着。”

温别桑道:“以后不要打他了,行吗?”

申悦容看向他,眼眸忽然变得幽深,“如果他不欺负你,我就不打他。”

温别桑朝承昀嘴里塞了一颗楼招子给的护心脉的药,将毛巾浸湿,给他擦了擦脖子上的冷汗,道:“你介意把衣服换下来吗?我拿了新的。”

承昀似乎有些昏沉,反应了一阵才低声道:“没关系。”

“楼招子说你里衣湿了,很容易风寒。”

“没关系……”

“若是风寒了,皇后也会担心的。”

他不提还好,越提,承昀越心塞。

他直接别过脸,连拒绝都不想说了。

长乐宫,女官匆匆而入,一眼看到伏在榻上懒洋洋的皇后,强行屏了一下呼吸,又逼迫自己上前,道:“太子府传来消息,说,殿下受伤了。”

皇后手下微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抚着兔子毛,道:“怎么伤的?”

“他们下了地牢,和申悦容交手了。”

皇后未曾撑身,完全借着腰部的力量,直接坐直,面上一片冰容:“请御医了吗?”

“已经通知了,只是,太子如今,还被困在地牢……”

皇后从榻上起身,女官俯低身体,道:“机关损坏,牢门下落,至今还未打开,齐松和谢令书都在,但凭这群孩子……”

“去拿佩剑。”

地牢里,申悦容继续看着承昀,道:“皇后是谁?”

温别桑道:“是北疆常家嫡女。”

“北疆判官,常赫珠?她都当皇后了?”申悦容有些惊讶,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穹顶,喃喃道:“我本也是要做皇后的……”

她的脖颈越扬越高,逐渐感觉那穹顶仿佛在缓缓升高,越来越高,却也越来越窄,逐渐扭曲成了旋涡的样子,仿佛要活活将人吞进去。

锁链声再次靠近,温别桑马上回头,道:“容姨……”

“他是常赫珠的儿子啊。”

承昀也睁开眼睛,申悦容凝视着他,道:“难怪接我两招,都还没死,真不错啊……”

赤金凤袍被丢在榻上,常赫珠来到了梳妆台前。

申悦容微笑着道:“你娘当了皇后,是不是每天涂着唇脂……”

红唇微张,雪白的帕子重重将艳丽的颜色抹去。

“戴着金钗……”

发上金钗被一个个拔出,仔仔细细地放在台面。

申悦容作势扭了扭腰,嘻嘻笑:“走起路来一晃一晃。”

素手挽起长发,用一根乌木发簪固定。

“连剑都拿不起了吧!”

申悦容哈哈大笑。

疯癫的笑意里,常赫珠已经穿上了女官递来的箭袖,重新拿起佩剑。

承昀没有去阻止她的大笑,温别桑也静静看着她。

她一边笑,一边落着泪,张开双臂去看那旋涡一样的穹顶。

“皇后啊——”她说:“我也是皇后,我是大亓国主,沈如风的皇后!!”

长乐宫,常赫珠刚刚迈出大门,便见前方行来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

皇贵妃一眼看到她,马上提着裙摆跑了上来,笑着道:“姐姐,您看,这是我亲手做的……”

常赫珠直接越过她,随口丢下一句:“放着吧。”

皇贵妃笑容僵住,一直等她走远,才面无表情地道:“你看,她多威风,想出宫便出宫,连招呼都不用打一声。”

“呜呜呜呜呜——”

温别桑放下了承昀,看着跌坐在地上又哭的像个泪人的申悦容,伸手来扶她,道:“你为何想做皇后?”

“想做皇后还需要理由吗?”申悦容又大笑起来,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小婴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可是国母啊,女人的权力之巅,哪个不想?”

“何必要一人之下。”温别桑说:“只做万人之上,不是更好?”

申悦容歪头,呆呆望着他。

承昀忽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温别桑不得不又丢下申悦容去看他,“你把衣服换上,行吗?”

承昀扫了一眼申悦容,保持沉默。

申悦容咯咯咯笑,道:“他害羞了,害羞了,哈哈哈,我可以脱衣服给你看啊!”

她一边说,一边当真去脱自己的衣服,承昀急忙扭过脸,温别桑却是皱起了眉。

申悦容停下动作,扭捏地眨了眨眼,道:“好,我不看,你们换吧。”

太子府,常赫珠翻身下马,庞琦已经急急迎了上来:“皇后……”

“承昀呢?”

“还在地牢呢!”

常赫珠径直朝地牢走去。

这厢,承昀道:“门很快就会打开的。”

“打开你们也出不去。”申悦容背对着这边,笑嘻嘻地道:“除非你母后来接你。”

温别桑立刻道:“为什么?”

“我可是皇后。”申悦容道:“我抓的人,自然要皇后来接,他们也配?”

“不必与她多说……”承昀道:“先等门开。”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阵狂喜:“机关好了!!”

“殿下!”

“阿桑!”

几个声音同时传来,申悦容却忽然再次扑出,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扑过去的不只是人,还有一股浩瀚若深海一般的劲气。

正要冲进来的齐松谢令书等人纷纷停下脚步,外面站着的几个不会武功的匠人更是一瞬间朝后飞了出去。

粗长的锁链有若两条黑蛇一般缠在惨白皮肤的腕子上。

那锁链原本比她的腕子还要粗上一些。

疯癫的女人银发黑眼,眉色如黛,破败的灰衣外面还披着温别桑那件滚着毛边的外袄,她勾着唇角,衣摆像是灌了水一般沉沉垂落在身侧,下方还能看出伤痕累累的惨白双腿。

分明是一副孱弱而凄惨的姿态,偏偏有一种不容任何人侵犯的、高位者的态度。

“我要见,大梁皇后,常赫珠。”

“就知道你想见我。”

清亮的嗓音从后方传来,众人回头,常赫珠自然而然地将长剑抛起,换手行来。

她一袭箭袖常服,外袍暗红,交领处滚着黑边,胸前绣着安定二字。

不似二十岁那时的意气风发,多了些岁月的威严沉稳,可依旧明媚大气的让人嫉恨。

“多年不见,你老了很多嘛。”申悦容笑吟吟的,常赫珠只是淡笑,道:“你不一样,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声音都这么好听。”

申悦容又一次大笑,道:“我都长皱纹了。”

“谁不是呢。”常赫珠抬步走进去,望着她,道:“先把孩子们放出去吧,我们慢慢聊。”

“你当我傻?”申悦容道:“把他们放了,你肯定马上就会放下牢门,继续让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到老死。”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脑子还是这么清楚。”

“不像你,腰都壮了一些,日子过得不错嘛。”

“申悦容,你我之间并无仇恨。”

“如果不是你把我转移到这里,阿风早就救我出去了!!”

常赫珠不再多说,她静静望着申悦容,申悦容扭曲地道:“常赫珠,你关了我快一万年了!!!”

“哪有。”常赫珠一边靠近,一边缓缓将目光朝里面投去,道:“照你这么说,我现在已经是万岁了。”

“是啊,你是万岁了……”申悦容说:“我还是十八……”

常赫珠笑,道:“申悦容,我可以放你出去。”

申悦容立刻看向她,常赫珠道:“但前提是,你的精神是正常的。”

“我很正常!!!”

“这么多年来,你杀了那么多人,还觉得自己很正常吗?”

“我那是,请他们喝酒,吃果子……”

“把人脑壳掀开灌酒,眼珠子挖出来当葡萄?”常赫珠继续慢慢地往里面走,申悦容歪着头,不断地注视着她的动作,也在无声地挪动脚步。

“申悦容,你觉得他们会感激你吗?”

“我才不需要他们的感激,我要他们的命!我来盛京,就是为了毁了你们,为阿风铺路!!”

常赫珠逐渐来到了背对着温别桑和承昀的角度,她将手放在身后,轻轻伸出三根手指。

“沈如风吗?”常赫珠停下脚步,道:“他如今已经是皇帝了,不,都做了快二十年的皇帝了,申悦容,你特别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