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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肺部病灶引起的吐血,刚才听到的就不应该只是哮鸣音……

林雪君像一个谨慎的侦探,一点点搜集线索,寻找真相。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到近前后一敲门便把门给敲开了。

林雪君转头去看,竟是穆俊卿带着王建国过来了。

“王大爷,我们听说林同志来这里帮你看狗,咋样啦?大狗还好吧?严重不?”王建国一进门就盯住了王铁山,嘴上虽然说着关心狗的话,眼睛却在乱转。

“进来吧。”王铁山原本正跪坐在那里帮忙压着狗,见到知青们过来找林雪君,便从床上挪下来,左右望望,只能拉来唯一的椅子,请穆俊卿和王建国一个坐椅子上一个坐床沿上。

“天黑了,我们怕你自己走回去害怕,带了手电筒过来接你。”穆俊卿坐在炕沿上,从怀里掏出手电筒。接着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个小蛋糕,“衣秀玉同志说你还没吃晚饭,我们不知道你看狗需要多长时间,就让衣秀玉找了块蛋糕给你带过来。”

“没事,还不怎么饿呢。”林雪君看看王建国,又看看穆俊卿,自己出诊咋还需要他们来接呢?要真害怕,王铁山大爷肯定会送她回去的……

对上穆俊卿的眼睛,林雪君望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

他们哪是来接她的啊,是听说她一个女孩子跟着王铁山这个老光棍到山腰上的小屋,怕她受欺负吧。

转头看看一心只想着大狗的王老汉,林雪君悄悄朝着穆俊卿撇了撇嘴,她和人家老头子压根儿都没往那边想。

不过心里还是很感动,她在这个大队到底也是有亲人有朋友的啊。

“你们吃饭了吗?”她问。

“都没呢,大家去你们院里喊人想一块到大食堂吃饭,衣秀玉说你在这儿,我们就过来了。”穆俊卿轻声回答,见王老汉心急地直看他们,便凑上前问:“大狗怎么样?”

这一回是真的关心狗的身体了。

“正好,你拿手电筒帮我照照。”林雪君说着便掰开了大狗的嘴巴。

手电筒的光束聚集性强,照进狗嘴里时比王老汉那盏油灯亮得多。

林雪君就着手电筒的光往狗嘴里看,凑近时一股臭味冒出,林雪君和其他几人都皱起眉。

用手指擦压着狗下颌时,果然有掺了血的唾液流下来。

“近一点。”林雪君转头对穆俊卿说了句话后,又忍着大狗口腔里的破溃味道更凑近去检查。

穆俊卿干脆也爬上床,像他们一样跪在那里,将手电筒往狗嘴巴方向无限凑近。

大狗有些紧张和不舒服地想要挣扎,王老汉忙轻抚着大狗的背,低声安抚:

“乖,没事,他们给你看病呢,你好好配合。林同志医术很好的,回头她给你开了药,你就不难受了。听话啊——”

王建国坐在椅子上看着,原本觉得他们三个人围跪在大狗边上,像三个要结拜的忘年兄弟姐妹。

听到王老汉耐心的声音,忍不住微微侧目。

这老人家好像真把大狗当亲人了。

他转头打量这个家徒四壁的屋子,墙上挂着的猎枪和兔皮显示着老汉维生的主要技能。听大队的人说,王老汉以前是大队里出名的神枪手,打猎收获特别多,往往进几趟山,那山货在供销社一卖,换的钱就够自己大半年吃喝了。

只是上年纪后渐渐因为眼睛不如以前好使,才打得少了。

大队长怕他没饭吃,给了个守山的活。只要老头每天背着猎枪、带着猎犬在山上巡巡逻,确保没有野生动物粪便忽然出现在他们这片后山,没有火情、没有野猪等来啃他们的田啥的,就能赚一点足以维生的工分。

说起来,这条大猎犬对老汉来说还真的就跟亲人一样。陪伴着老汉工作和生活,是寂寞晚年唯一的慰藉吧。

王建国终于也撅着屁股上了床,探头问:“需要我帮忙不?”

林雪君盯着大狗的口腔,目光越来越沉,表情也越来越冷肃。她没有回头,听到王建国的问话也只摇了摇头。

王老汉不时看看林雪君脸色,到这会儿,好半晌听不到林雪君分析大狗病情的话,又看着她脸色越来越糟,他的心也开始下沉了。

空气几乎被几人之间的安静冻结时,林雪君才抬起头。

今天在山里跑了大半天,还要不时弯腰采药,身上没一处不酸的,现在更加胀痛难受。

她扭了扭手臂,才转头看向王铁山。

对上老头那张瘦削的苍老面孔,和充满紧张与希冀的眼睛,林雪君左拳紧攥,咬着牙关,努力去面对自己从第一天决定将来要干这一行开始,便最害怕面对的一幕。

“大爷,大狗这个病,吃个药恐怕治不了。”林雪君不断用拇指摩挲自己的拳,在看到王老汉眼中开始流露恐惧后,她稳住自己的情绪,继续道:

“得开刀。”

是纤维肉瘤,恶性的,长在大狗下颌。虽然这种恶性肿瘤大多数不会跳跃转移到肺部,但后世也有过转移的例子。

现在这颗瘤子还不算很大,只有2cm多一点点,但已经发生了破溃化脓,引起了轻微的肺炎等炎症,也不能再拖了。

没有能瞬间冷冻肿瘤的设备,只能开刀。

但这颗瘤子已经出现了侵蚀大狗牙根的状况,很可能在动手术时需要截骨。

而且口腔内血管密布……

“那得多少钱啊?”王建国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林雪君,又看看王老汉。

这狗是王老汉自己的,可不是生产队的,医资、药费啥的都要王老汉自己付。这老头日子过得这么紧巴,难道还要花几块钱给个老狗开刀做手术?

这是许多人都得不到的待遇啊。

“不开刀呢?它还能活吗?”穆俊卿问。

“纤维肉瘤是恶性肿瘤,如果不治,大狗会在持续不断的痛苦中生命倒计时。”林雪君目光始终盯着王老汉,有些犹豫要如何作为医生给对方提建议。

“而且就算动手术,也有风险吧?”穆俊卿又问。

“嗯。”林雪君沉重地点了点头。

王老汉自打听到林雪君说要开刀起就一直没吭气,他手搭在大狗背上,一动不动,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大狗察觉到主人的异常,费力地仰起头回望,对上主人目光后,它明明十分不舒服,却还是竭力扭蹭着翻出肚皮给主人摸。

站起来能有一米四五那么高的大狗,在主人手掌下仍像个没心没肺爱撒娇的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现在病了,病得很严重。

王老汉轻轻抓住大狗蜷在胸口的大爪子,捏了两下厚实的狗爪肉垫,忽然抬起头,眼神坚毅又决绝地望定了林雪君,一字一顿道:

“治!多少钱也治。有风险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