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小说网kanshuyy.com

她捏着信纸,不敢置信地啊啊直叫。

沃勒从院子里跳离, 奔向草原的第二天,草原上飘起了小雪。

早饭后它仍未回返,林雪君只得先带队出发去捡牛粪, 没有黑脸大狼随侧, 心里始终空落落。

又过一天,沃勒仍未回来,林雪君心里愈发焦急,再上草原上捡牛粪时,便沿途纵马呼号沃勒的名字, 企图引迷路的孩子找到方向。

但她并没有得到回应, 沃勒仿佛消失在了茫茫草原。

接下来的几日, 每天上午林雪君都坚持去草原上捡牛粪, 即便驻地的燃料已足够多。

大队长知道, 她不是去捡牛粪,是去寻找沃勒的。

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出发, 便叮嘱阿木古楞、托娅和塔米尔几人陪伴,其他学员们则留在生产队做其他工作。

可是,天地辽阔, 该去哪里找?

狼消失在草原, 就像鱼消失在大海。

林雪君上午上草场捡牛粪找沃勒,下午教课, 课后还要思考旱情之后草原上各种状况的应对方法。

到了该入睡的时候,她总想沃勒。

有时梦到它终于回来了,拱在她颈部磨蹭她的面颊,舔她的下巴。梦里那种跟大狼挨挨蹭蹭玩闹的触感都清晰, 醒来却只有空寂的黑房间。

耳边有衣秀玉和孟天霞平稳的呼吸, 没有大狼扎人的毛发和湿漉漉的鼻子。

庄珠扎布老人说, 冬天母狼发FQ情,沃勒一定是被母狼的气味和声音吸引走的,等发FQ情季结束,沃勒就会回来。

林雪君偷偷在夜里别人看不到的黑暗中哭了几鼻子,之后努力振作,将精力集中在工作和生活上,以减淡自己对沃勒的担忧与思念。

偶尔夜半听到遥远的狼嚎,她还是会披上羊皮德勒奔出小院,可惜那都不是沃勒的叫声。

没有了大狼陪伴,边牧糖豆都显得低落了,常常远眺草野,不知在想什么。

朋友们为了帮助林雪君转移注意力,晚饭后常来知青瓦屋作客。

今天来的是穆俊卿,询问她关于写作和投稿的事宜。

他最近几个月也写过稿子,但是投稿都没过。明明写的也是知青生活,也有草原劳动,怎么就不行呢?

林雪君在阅读他写的稿件时,的确会忘却烦恼。

专注工作,已成了她的忘忧良药。

“其实写得很好,但是文绉绉了些,不够简单明快朗朗上口。”林雪君认真读过之后,将稿子放在桌上,抽出几份报纸找到一些文章指给穆俊卿看:

“现在国家在搞扫盲活动,同时也在推行赤脚医生、赤脚兽医下乡,其实就是想将文化知识、精神文明、重要技术,都向边疆和农村普及,以拉低城市和农村断层般的差距。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要写的文章,也绝不是只给少数有资源从小上学读书的人看的。而且现在我国才从混乱中走出来没多少年,真正有文采、看得懂文言文词句的,太少了。

“所以要保持文字的优美,但要注意遣词造句的口语化,不能给报纸的阅读受众设置阅读门槛。

“记得,站在劳动者的立场,写劳动者看得懂、爱看,跟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文章。”

“嘶——”穆俊卿听过她的话,再看自己的文章,对比过报纸上的文章,立时便读出了巨大的差异。

之前他还觉得报纸上许多文章文笔和知识储备远不及自己,纳闷怎么人家能登,自己却不行呢。

当事者迷,这会儿一下便被林雪君点醒了。

之前堵塞的文思忽而泉涌,恨不得站起来跑回家重写这些内容。

林雪君见他露出茅塞顿开的表情,察觉自己的话得到了他的理解和认同,感觉帮到朋友,心里也很愉悦。

于是笑着再次提议道:

“穆大哥不是在研究建筑书籍嘛,其实乡下、边疆有许多城里人都看不到的‘建筑’,是非常好的创作题材。”

“什么题材?”穆俊卿受到林雪君点拨后情绪高昂,一听她还有建议,当即坐直身体,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林雪君被他的样子逗笑,喝了口水才道:

“大自然不止人类会建屋造桥,其实动物们、昆虫也可能是建筑大师。人类甚至常常需要向动物学习建筑之法。

“比如鸟,每种鸟筑的巢都不太一样,有的鸟会给自己的窝做外墙、防寒层、内墙,还会选用柔软的棉絮等植物铺床。

“再比如蚂蚁,会在地下挖掘不同功用的穴洞。

“燕子有时会筑圆形的只有一个小小孔洞的巢,有时会筑碗状的巢,它懂得在不同的环境下改变自己的巢穴形状。

“狐狸也会挖掘自己可以正常出入,狼却追不进来的洞穴。兔子会给自己的洞穴挖不止一个出口……

“说远了,只讲你的创作的话,其实可以走进森林和草原,认真观察和研究不同环境下不同鸟类的筑巢方法,以此分析出在潮湿、干旱、大风、森林等各种不同环境下,要如何建房才能使房屋发挥最强功效。

“比如我们这的土坯房年年都要补房顶糊墙,不然就会漏雨。比如中原很多可以晾晒粮食的平房顶,能存放东西,甚至做视野好的天台。可北方和南方一些地方,却都是尖房顶,因为雪大、雨大,如果房顶是平的,会积水,或积雪过重会压塌房顶。

“这是你的专业所能观察到的特殊角度,一则观察的过程中会在大自然中遇到许多趣味性的事和现象,这个一定很好玩,读者会因为有趣而喜欢阅读。

“再则你可以通过写文章将自己的名气跟‘建筑师’挂钩,方便你以后在建筑方面的发展。说不定会有伯乐看到你,如果你未来要离开边疆去做大建筑师,这时的名气和经历也能成为很好的助力和跳板。”

穆俊卿一边听一边记录,时不时因她的话而兴奋得面红耳赤。

真是很好的想法,不仅能帮助他写文章,还能帮助他在建筑这个层面上进步。之前读建筑专业书籍的时候,外国的书写着的确会常常提及动物筑的巢或屋,给他启发很大。

在林雪君讲述的过程,他已经灵感爆棚,又恨不得立即冲进森林、爬上树梢,寻找鸟窝做观察和研究了。

光是想想,就已经觉得奇趣无穷,如果写出来,一定会有很多人爱看的。

“《为什么喜鹊要这样做窝?》《从燕子窝中人类可以学到什么?》《河边鸟巢对农业生产的影响》《鸟类如何做到将巢筑在树梢,大风撼树仍屹立不倒》……我随便举几个例子,当然我没有认真研究过鸟巢,穆同志一定能找到更多有意思的点,和一些能在建筑等层面上帮到人类的知识。”

人类的建筑真的多种多样,热带、寒带气候不同建筑不同,各个国家文化不同建筑不同,当年读书的时候,林雪君每次出门旅游,都会被各个地区特殊的建筑所吸引。

徽派的马头墙、小青瓦,江南的亭台楼阁、九曲环廊,乃至黄土高原上的窑洞、新疆的地窝子……

所有人都渴望自己所处环境的文化、习俗被认同,被看见。

穆俊卿如果能将这个内容钻研深入,同样能令阅读的人感觉到被尊重,也会有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化学反应出现。

她这个给他出主意的人,都不由得兴奋起来。

穆俊卿书写记录罢,盯着面前的本子陷入天马行空的畅想,许久后,他忽然抬头望向她:

“你觉得将来我会离开吗?”

她刚才提到……如果他要离开边疆做大建筑师,现在的一些相关文章的发表,会有帮助。所以,她其实也觉得他会走……

林雪君转头对上他的视线,沉默了几秒才莞尔道:“穆大哥是很理性很聪明的人,我们刚到生产队的时候,你就有意识地带着大家配合生产队里的社员们工作,不歘尖儿不露头,安抚着每个人的不安和不满,努力带着我们融入新社群。

“虽然我帮大母牛产犊打开了牧民们充满防备和审视的门,但其实你比我的规划性更强。

“包括后面你跟陈木匠学习,写信请家里人给你邮寄建筑学书籍。

“我是在首都时就喜欢动物医学相关和草原相关的知识,提前带着技术来到这里,所以自然而然地融入。

“穆大哥其实更不容易,来这里后快速接受了自己的不习惯,调适过心态后又立即在现有的环境中寻找对自己有力的方向。一旦找到,就毫不犹豫地抓住机会,朝着自己的方向努力。

“这样的人,不可能一辈子只做桌子椅子。”

有的人看似风风火火,心里其实很平和,没有悄悄下狠心,咬着牙要出人头地的野心。

穆俊卿是另一种人,他看似温和沉稳,脾气也好,但心里其实一直有一团火,充满了不甘,和渴望腾飞的欲望。

“……”穆俊卿静静地听林雪君讲话,在寒风呼啸的夜晚,忽然觉得心里某些浮躁的东西平静了。

那种无论热火朝天的盛夏,还是枯燥孤寂的长冬,都干柴烈火煎熬灵魂的孤独感,在她的慢声细语中,渐渐平复。

在穆俊卿得到林雪君的建议后,他开始了抽空就爬树看鸟窝、取冰时在河边芦苇荡里找鸟窝的忙碌日常。

他的画不如阿木古楞好,便在阿木古楞紧锣密鼓赶工《中草药图鉴》的间隙,请阿木古楞帮他画一些不同角度的鸟窝图,作为自己投稿文章时分析例证的参考。

当然,阿木古楞这些画的原稿,穆俊卿是不舍得邮寄出去的,怕邮丢。他都会找薄一点的纸张放在阿木古楞的原画上面,在纸张下打光后描画,再把自己描的那幅画一并投稿。

在林雪君等待狼群发FQ情期结束的这段时间里,额仁花带人赶马车去场部采补物资,回来时又捎来许多信件邮包,其中以林雪君的最多。

大部分竟都是她写养牛和种苜蓿的文章的转载‘稿费’,大量的信纸、邮票、本子、墨水和书籍等‘稿费’再次摆满了整张桌。

这些转载的报社大多数都是内蒙和东北三省农牧区的报社,这还在林雪君的推理范围内。

惊异的是居然还有家新疆报社也转载了她的文章,回函的‘稿费’中,居然还有一些《新疆牧区报》的历往旧刊,上面登载着许多关于西北土壤种植、养殖经验的文章。

林雪君欣喜地将所有笔墨纸砚分类收敛,又仔细整理了所有《新疆牧区报》,准备有空时仔细读过。

所有信件中最薄的一封,是来自偏南方沿海城市的陌生人信件。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